大年三十晚，千风随比往日早些离开幻市。第一次参加醉月阁的琼花宴，一丝微弱的期待藏在心底。他将醒目的银发染回黑色，换上一身不起眼的灰衣，覆上寻常面具，悄然混入人群边缘，在角落坐下。
刚调好月琴弦，琼花宴的重头戏——全体合奏《春江花月夜》便开始了。
副阁主花无眠与月无缺奏响引音，众人随之应和。技艺虽有高下，乐声却如流水般自然交融，一处不足，自有旁音补全。和谐，圆满。
除了千风随。
他指法精妙，音准无差。但那清越的琴音落入流淌的乐河中，却如同投入水面的油滴，格格不入，刺耳地突兀。他尝试放慢、加快、加重、减轻…每一次调整，都让那份“不合群”的感觉更加尖锐。无形的屏障隔绝了他的声音，也隔绝了他的人。一股源自无极渊底的冰冷恐慌悄然攫住心脏。未及第一部分终了，他的手指僵在弦上，琴音戛然而止。
他放下琴，背脊挺直，面具下的脸看不出波澜。他“静静”坐在角落，听完了那首他注定无法融入的欢歌。乐声越是和谐，落在他耳中越是空洞遥远。指尖残留着琴弦冰冷的触感。
宴席将启，喧嚣再起。他起身，独自离去，没入夜色。
“刚才谁请了外人？”花无眠皱眉，目光扫过边缘那空了的角落。
蝶微摇头，小声道：“不是外人…是师傅。”
“师傅？！”萧逢像见了鬼，声音拔高，“你请了谁？！”
“千风随大人。有问题？”蝶微不解。
萧逢一脸恨铁不成钢：“你小时候逃课还带教习吗？！”
月无缺忍不住笑出声：“什么**喻。琼花宴本就是大人默许的。往年他不来，是没地方去。今年…也不奇怪。”他顿了顿，“人现在呢？”
“走了吧。”花无眠淡淡道，目光若有所思地投向门外，“记得琼花宴的老话么？第一次融不进曲子的，最终都会离开醉月阁。无一例外。”
蝶微脸色一白，猛地转身：“我去找他！”话音未落，人已冲出宴席。
月无缺脸上的笑意淡去。萧逢低下头，不安地搓着手指。喧闹声似乎弱了一瞬。
千风随回到死寂的幻市。白日辉煌的河道空无一人，寒风卷过空旷街巷，呜咽作响。零星未灭的金灯在水面投下破碎光影。他摘下象征主人的“醉月令”，换上一枚冰冷的“月圆令”——客人的标记。动作间，衣料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船铃声自身后响起。他没回头。
“少域主好兴致。”声音平静无波。
“彼此。”苏辰踏上船板，“你没犹豫就猜出是我。”
千风随转身：“何事？”
“灭影阵的真相。”
“您觉得我知道？”千风随唇角勾起，那个“您”字拐了个微妙的调。
“那就讲过程。详细。”
千风随沉默一瞬：“行。一个条件。”
“说。”
“讲完，别再来找我。”声音平淡，却斩钉截铁。
苏辰眼底闪过一丝波动，快得难以捕捉：“你以为我想见你。”
“你想。”千风随看着他，目光穿透黑暗，带着一丝洞悉的疲惫，“我还有用。”
苏辰迎着他的目光，片刻，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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