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那么早吗?苏辰有些惊讶。
他在客栈马廊附近找了几圈,没见人影。正待扩大范围,却见觞羽自己从街角转了回来。
“去哪了?”苏辰问。
“没去哪。”觞羽下意识答道,随即觉得敷衍,又补了一句,“外面梨花开了,看看。”声音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梨花……觞羽心里掠过一丝异样。他确信自己的记忆主干无误:行度死后,大仇得报,随之而来的是醉月阁的离心离德乃至驱逐,二徒弟的殒命……情感的依托荡然无存,只剩一片冰冷的虚无。前路断绝,了无生趣,纵身跃下无极渊,便是那绝望尽头唯一清晰的选择。
然后,睁眼便是这半日茶楼——幻花宫旧日的产业,如今在吴方手里半死不活地撑着。
时间线似乎卡在他复仇成功之后。此刻的苏辰,本应如何?他不清楚。
但自己呢?真的就那么简单地为仇人“陪葬”了?是无聊,是无趣,可连一丝不甘的挣扎都没有吗?至少……也该像溺水者抓根稻草般,再徒劳地寻一寻活下去的理由吧?
修为呢?被醉月阁扫地出门时,他是否已臻半神?从确认行度毙命,到最终决然跳渊,中间那段记忆为何如此模糊不清?仿佛被浓雾吞噬,只留下纵身一跃的冰冷决绝。
指尖无意识地捻动,仿佛想抓住雾中消散的碎片。这满目清冷的梨花,与记忆中灼灼的桃花,究竟昭示着时间怎样的错位?
苏辰看着觞羽眼神再次陷入那种深不见底的茫然,仿佛灵魂的一部分遗落在了别处。他微微蹙眉,正欲开口,一阵激烈的喧哗声猛地撕破了清晨的宁静。
声音的源头,赫然又是昨日那位老人的府邸。而吵闹的中心,不出所料,正是那对关系混乱的“线团精”——纨绔少爷和那抱琴女子,此刻正带着几个家丁,气势汹汹地围在老人家门口。
觞羽眉梢微挑,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兴味。自身都理不清的烂账,还有闲心出来搅混水?他不动声色地拉住了欲上前的苏辰:“急什么?先看看是人是鬼。”
有理者,可援手;无理取闹者,避之唯恐不及。
凝神听了几句,觞羽的嘴角便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原来那抱琴女子昨日不知从何处听来些关于“幻市”的隐秘传闻,又见老人悬赏寻找一块能“通神秘之地”的玉牌,便起了歪念。她伙同他人昨夜潜入,盗走了老人的真玉牌。本以为得手,谁知今早竟看到老人贴出“失物寻回”的告示!她顿时慌了神,怀疑自己偷到的是假货,或是老人还有真品。为求保险,她便撺掇着少爷,以“一见钟情”、“非此不可”的荒唐理由,上门强索老人手中这块“失而复得”的玉牌。
老人气得浑身发抖,紧紧攥着昨日苏辰和觞羽费心伪造的那块令牌,嘶声道:“强盗!你们昨夜偷走了我的玉牌!这……这是我最后一点念想了!还给我!”
女子眼神闪烁,却尖声道:“老东西血口喷人!谁偷你东西了?我看你是自己弄丢了真货,拿块假牌子充数!我就要这块!你给是不给?”她转向少爷,泫然欲泣,“少爷,你看他,不仅诬赖好人,连块假牌子都舍不得!定是心里有鬼!”
少爷被美人一激,立刻拍胸脯:“老头儿!听见没?快把牌子交出来!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家丁们摩拳擦掌。
苏辰脸色沉了下来,一步上前,亮出平城司令牌:“住手!平城司在此!寻衅滋事,强抢财物,你们眼中可还有王法?”
“平城司?”少爷斜睨着那块令牌,嗤笑出声,满脸鄙夷,“什么犄角旮旯的野鸡衙门?听都没听过!也敢管本少爷的闲事?给我上!”
苏辰和觞羽对视一眼,皆是无语。虎落平阳,这身份确实压不住地头蛇。
眼看冲突一触即发,老人浑浊的眼中满是绝望的疲惫,他猛地将手中那块伪造的玉牌塞给少爷,声音嘶哑:“滚!拿着你们的破东西滚!五两银子,当买你们滚远点!” 这几乎是白送,连伪造的成本都远不止此。
觞羽眼神一寒,上前一步:“老人家,这牌子……”
老人却用力摇头,背脊佝偻得更深了,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蹒跚着退回门内紧紧关上了门。那是一种心死大于哀默的放弃。
少爷得意洋洋地掂量着刚到手的玉牌(他以为之前的是假的),随手丢下几块碎银,搂着女子扬长而去。
看着那伙人嚣张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觞羽站在原地,眼神冷得像淬了冰的深渊。他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丝毫温度。
“啧,五两银子,买了个心安理得?”他偏头看向苏辰,语气轻飘飘的,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残忍戏谑,“你说,给他们挑份什么‘谢礼’好?是祝他们‘家宅不宁,妻离子散’呢,还是盼着他们‘情深似海,绿意盎然’?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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