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将目光从尤金身上转到那摞钱上。好像能看到苏黎将它们交给尤金，并安抚他的画面：不过是“恶作剧”出了岔子，别害怕，别声张。
“如果苏黎没死，事情大概会是这么发展……”岳舟好像在讲故事，字正腔圆的，声音听着居然有点悠远的感觉。
“她杀了江原之后，回来与佟丽交换，在所有人面前上岸，结束潜水，给自己一个绝对不在场证明。江原久久未归，但因为之前的不愉快，所有人都会以为他是因为赌气而不愿回来。等真正有人意识到可能出事的时候，大概已经过去很久了。”
“卢克还是会联系同事帮忙找人，然后根据船的定位，很快会发现他去了旧钓点，如果运气好，会在那附近搜索到江原的尸体，发现他是溺水而死。可能会有的几个发展，苏黎也都已经算到了。”
岳舟看着观景窗外，继续说道：“要么，直接被定性为意外，不尸检不解剖，就地火化甚至埋葬，连骨灰都不会带回国。”我注意到她看了一眼何妍，大概是想着，是否尸检要看家属的决定了。
“而另一种可能，就是发现江原体内有毒素残留，身上的水母蜇伤痕迹也会让人觉得是不小心遇到毒水母而中毒落水，进而意外淹死。”岳舟又瞟了一眼尤金，继续道，“最坏的情况，假设尤金拿着封口费还是将苏黎供了出来，让人发现她曾在水里下毒。那么拥有绝对不在场证明的她，最多也就是‘恶作剧’出了岔子，意外致人死亡，不会太严重。因为……”
她的目光定在窗户上，但其实是通过窗子的反光，看着里头的佟丽。
“因为她相信，佟丽即使自己扛下罪行，也不会把她供出来。”我接过她未完的话。
“苏黎做了最坏的准备，但如果她没死，事情更可能的是朝着她计划的最好的方向发展。”岳舟说，语气里甚至带着点欣赏，“江原的死，很大可能会被直接以意外定性。”
“她……”有一件事我还是不能理解，“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杀江原？”
“为了我。”何妍小声说，声音里带着几不可闻的哽咽，“为了我。”她重复道，“苏苏是想帮我。”
何妍的声音很低，但是在安静的房间里，每个字都清晰可闻。她抹着眼泪，说起自己跟江原的事。
何妍跟江原能认识，说到底还是因为苏黎。
当时苏黎还在活动公司工作，承办一个展会的时候，江原是参与的平面设计师之一。
何妍经常周末来看望苏黎，偶尔就会遇到他们一起加班，一来二去就熟悉起来。
“苏苏一直不太喜欢江原，说他工作不务实，好高骛远还心高气傲，很反对我们交往。但我当时……”何妍嗫嚅着，还在为江原辩解，“他一开始还是挺好的，可结婚之后……”
“结婚之后他说什么要搞艺术，好几年了，还是没有稳定的工作和收入来源。”佟丽替她接下去，“妍妍工作越来越好之后，他还越来越多疑。只要妍妍出去就怀疑她是不是跟其他男人见面，还跟踪她上下班，不让她跟同事朋友正常交往。半年多前开始，经常喝酒喝到大醉，甚至跟妍妍动手！”
何妍低下头，一手抱着自己的腰，另一手扶着手肘，整个人看着淡薄又虚弱。文杰立刻环住她肩膀轻轻拍着，满脸心疼，小心安抚。
“那，离婚呢？”我问，法治社会，总还有其他办法可想的吧。
“离不掉。”佟丽说，“协议离婚他根本不答应，好不容易答应了又在冷静期反悔。起诉离婚也没判离，说是没有明确的感情破裂的证据。”她脸色很差，说起话来也是咬牙切齿，“妍妍被他折腾得病了好几场，甚至……”她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但她眼神在何妍手腕处定了片刻，眼圈发红。
我大概也能猜到她后面没说的是什么了。其他人也都立刻会意，纷纷垂眼或看向别处，不去触碰人家的心伤。
“何妍自杀过？什么时候，三个月前？”岳舟突然出声，将大家讳莫如深的事实点破，点了点头，“所以苏黎才会想要直接杀了江原，一了百了啊。”
她目光在何妍手上转了一圈，然后再次转回尤金身上，问道：“苏黎上次来就是大概两个多月前吧？”
尤金点头。
岳舟点头道：“是个好地方，每年这边海里意外淹死的人不在少数，”她环视众人，接着说下去，“多江原一个，不管是警方还是亲友，都未必会多想。”
她看向赫伊尔：“假结婚这件事，苏黎一开始没答应吧？”赫伊尔眼皮轻轻掀动了一下，没有回答。
可岳舟也不在意，继续说：“苏黎下定决心要杀江原，精挑细选了这个地方，又提前过来踩点，设计好方案。但是她需要一个能名正言顺的，不惹人怀疑的理由，来把江原引入陷阱。可要怎么把一个跟自己关系一直不好的人，千里迢迢叫到大洋彼端呢？”
以苏黎的性格，何妍跟江原闹离婚，她肯定是出力最多的那个，江原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跟她出来旅行呢？
“然后她想到了一个特别合适的借口，结婚。”岳舟看着窗外，鱼群已经醒了，再次活跃起来，三三两两地聚堆，亲密地彼此推挤一阵之后，又乍然散开，与其他族亲彼此碰触再分开，如此往复。
“还有什么比结婚更合适的理由？能将平日里关系不怎么样的，亲友，邀请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不惹人怀疑呢？”岳舟嘴角带上笑意，那笑容让我想到苏黎每次志在必得时的神情。
“但她不想扩大这件事的影响范围，于是不管是安双叶，还是除你们之外的其他朋友，都没收到消息。”岳舟看着赫伊尔，继续道，“你觉察到了不对劲，所以才会在遇到我们的时候，那么热情地邀请我们过来，甚至没有提前跟苏黎打个招呼，先斩后奏。”
我也看着赫伊尔，他的表情随着岳舟的话而变化着，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以为，有你们在，苏黎会改变想法，或者……”
“或至少有所顾忌，暂时推迟计划是吗？”岳舟笑了一下，“你没想到她会这么冒险。”
赫伊尔点点头，又摇摇头，满脸无奈，对于苏黎的坚决。
我大概猜到苏黎为什么坚持执行计划，她是担心自己没有时间了。
“看到我们过来，苏黎确实很意外，也确实一定程度上打乱了她的计划。”岳舟看着佟丽，“你临时换房间也是因为这个吧？”
房间？
赫伊尔跟我都随着她看过去，早些时候的事我们都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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