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言归正传，”戚芜收起了玩笑的语气，但那份温柔的底色仍在，“你说太像你，这是你的优势。但挑战呢？除了这个‘影子’，还有什么让你觉得难啃？”她像一个耐心的教练，引导着枝江梳理思路。
枝江的思绪立刻被拉回剧本的技术层面，眉头不自觉地又蹙了起来：“是……独角戏。太……多了。
剧本里大段大段，就是她一个人开车。没有对手，没有台词，只有内心独白和环境描写。最长的一场，她独自在戈壁里开了整整一夜，只有风声和引擎声……十几页纸，全是她的状态描写，眼神、动作、抽烟……还有后视镜。”
她想起那些密密麻麻的环境描写和心理刻画，感到一阵压力，“我……没试过这么长时间的独角戏。我怕……撑不住镜头，怕演空了，怕变成一具只会开车的空壳。”她坦承着自己的恐惧。在戚芜面前，她无需伪装强大。
“哦，这个啊……”戚芜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甚至带着点“这都不是事儿”的笑意，“独角戏才是真正考验演员功力的试金石。没有对手刺激，没有台词推进，所有的情绪、故事、人物的厚度，全在你的脸上、你的眼睛里、你的肢体节奏里。”
“我知道道理，可是……”枝江还是有些底气不足。
“别怕。”戚芜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信任，“枝江，你身上有一种天然的‘故事感’。你的沉默本身就在说话。记得你之前有部戏里，那个在雨夜里靠着摩托车抽烟的镜头吗？只有十秒，没有台词，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份沉重的疲惫和……孤独的倔强。那就是你的天赋。”
枝江的心因这突如其来的、精准的肯定而剧烈跳动起来。那个镜头她自己也很喜欢，没想到戚芜会记得，还给了这么高的评价。
“魏山月的独角戏，是挑战，更是机会。”戚芜继续道，声音充满了引导的力量，“你需要做的，不是‘演’孤独，‘演’沉重，而是真正地‘成为’魏山月，在那个驾驶室里。去感受方向盘的每一次震动传递到手臂的麻意，感受戈壁风沙打在车窗上的粗糙声响，感受漫长旅途中时间近乎凝固的粘稠感，感受孤独像实体一样挤压着驾驶室的每一寸空间……然后，让这些感受自然地从你的眼神、你的呼吸、你握着方向盘时指关节的微微用力、你抽烟时吐纳的节奏里流淌出来。镜头会捕捉一切细微的真实。至于后视镜……”
戚芜顿了顿，声音里多了一丝玩味，“那是你和‘影子’的对手戏。每一次看它，都是一次无声的交锋，一次内心的惊涛骇浪。你的紧张、你的逃避、你那一闪而过的……也许是眷恋？都要通过那一瞥，精准地传递给观众。相信我，独角戏的魅力，就在于这种极致的、内化的张力。你能做到。而且，会做得非常好。”
戚芜的话语像一剂强心针，精准地注入枝江忐忑的心房。那些抽象的担忧，在戚芜条理清晰的分析和充满信心的肯定下，似乎变得具体而可控起来。
她仿佛看到自己坐在驾驶室里，不再是孤立无援，而是带着戚芜赋予的这份笃定，去拥抱那份孤独和张力。
“还有，”戚芜的声音放得更柔，带着点哄劝的意味，“实在觉得空的时候，想想我。”
“嗯？”枝江没反应过来。
“想想我就在副驾驶，”戚芜的声音带着笑意，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虽然你看不见我，但我就在那儿。看着你，陪着你，像那个后视镜里的‘影子’一样，如影随形。这样，是不是感觉没那么孤单了？”她巧妙地又将话题绕回了她们之间那份独特的、灼热的羁绊。
枝江的心猛地一颤。戚芜的话像一根羽毛，轻轻拨动了她心底最隐秘的那根弦。魏山月惧怕后视镜里的影子，却又无法摆脱。而她呢？对戚芜，何尝不是如此？这份“如影随形”，是压力，是灼烧，却也是……支撑。一种病态又强大的支撑。
“戚芜……”枝江的声音有些发软，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和……一丝委屈，“你……你有时候，真的很像那把火。”
电话那头的戚芜沉默了。几秒钟后，她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愉悦而满足，像得到了心爱糖果的孩子：“是吗？那……货车司机，你准备好被我‘灼烧’了吗？用你的表演，用你的魏山月？”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占有欲。
“我……”枝江深吸一口气，戚芜那充满信心的期待和略带挑衅的鼓励，奇异地混合成一股强大的力量，冲散了最后的犹豫和阴霾。她看着窗外，城市的轮廓在阳光下清晰而坚定。
她仿佛看到那辆灰蓝色的卡车，正轰鸣着，义无反顾地驶向那片辽阔而荒凉的戈壁。而戚芜，就是那后视镜里永远无法摆脱、也无需摆脱的灼热光源，既让她警醒，也照亮她的前路。
“嗯。”枝江重重地应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我准备好了。戚老师，等着看吧。”
“好。”戚芜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笑意和毫不掩饰的骄傲，“我的枝江，从来不会让我失望。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在开车。我……一直都在。”她最后几个字说得很轻，却带着千钧的分量，像一句烙印在灵魂深处的誓言。
电话挂断。咖啡馆的喧嚣重新涌入耳中。枝江靠在沙发里，久久没有动。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掌心却残留着通话带来的微微暖意，以及戚芜话语里那份沉甸甸的信任和灼热的期许。
那份关于魏山月、关于独角戏的惶恐并未完全消失，但它被一种更强大的东西覆盖了——一种被深刻理解的共鸣，一种被坚定托举的信心，一种被灼热缠绕却也心甘情愿的……归属感。
她拿出那份厚重的剧本，重新翻开。指尖划过魏山月那些沉默开车的场景描写，划过那些关于后视镜的惊鸿一瞥，划过戈壁滩上无边的黑夜和孤寂的风声。
这一次，她的目光不再只是阅读，更像是在勘探，在丈量。她看到的不再是冰冷的文字，而是一条等待她去征服的、充满挑战与机遇的表演之路。
路很长，很荒凉，只有她一个人驾驶。但枝江知道，后视镜里，永远会有一团灼热的光影，如影随形。那光影是压力，是动力，是她无法燃尽的……爱与支撑。
她合上剧本，嘴角扬起一抹细微却坚定的弧度。魏山月，我们上路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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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我们上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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