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拉着她，穿过空旷明亮的客厅，一言不发。
林栖像一个失去灵魂的人偶，脚步虚浮地被他拖着走。她的手腕被他牢牢钳住，那上面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他刚刚品尝过她鲜血的、那份令人战栗的记忆。
他没有带她去医务室，而是直接走上了二楼，走进了主卧旁边那间巨大的浴室。这里的装修风格是极致的、冷硬的黑白灰，目之所及全是冰冷的大理石和反着光的金属，像一间昂贵的、毫无生气的解剖室。
“坐下。”
他将她按在冰凉的大理石洗手台上，命令道。然后转身从巨大的镜柜里，拿出了一个专业的急救箱。
整个过程，林栖都像被抽走了魂魄，只是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看着他。
沈砚拿出消毒棉签、药膏和创可贴，动作熟练得不像一个养尊处优的投资人，反倒像个处理过无数伤口的亡命徒。
他捏着她那根受伤的手指，用沾了消毒液的棉签，仔细地清理着那道小小的伤口。消毒液带来的刺痛让她瑟缩了一下，却被他更有力地握住了手，让她无法退缩分毫。
他的头一直低着，神情专注，仿佛在处理一件精密的艺术品。
直到他为她涂上药膏，用创可贴将伤口完美地包裹起来，他才缓缓开口。
“这么不爱惜自己。”
他的声音很轻，听不出是在责备，还是在陈述。
他抬起眼，那双黑沉的眼眸在浴室冰冷的灯光下，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渊，牢牢地锁住了她。
“记住，林栖。”
“你的身体，从头发丝到指尖，都是我的私有财产。”
他的拇指在她被包扎好的指腹上轻轻按了按，语气平静，却说着最疯狂的话。
“我不喜欢我的东西，在没有得到我允许的情况下，出现任何一点瑕疵。”
“不管是别人弄伤的，还是……” 他顿了顿，眼神骤然变冷，“你自己。”
做完这一切，他将急救箱“啪”地一声合上，恢复了那副冷漠疏离的样子。
“好了。” 他松开她的手，语气里带着一丝事后的不耐与驱赶。
“回你的房间去。”
林栖没有丝毫迟疑，从高脚台凳上滑了下来，转身，像一个幽灵，无声地，离开了这间浴室。
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才抑制不住地滑坐到了地上。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呼吸急促，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刚才发生的一切，他那变态的举动，那番疯狂的言论，像一场挥之不去的噩梦，在她脑海里反复上演。她抬起手，看着自己指尖上那个被包扎得整整齐齐的创可贴，又摸了摸脖子上那条冰冷的项链。
这些，都是他留下的、无法磨灭的印记。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沈砚没有再来打扰她。
他就好像把她彻底遗忘了一样。
傍晚时分，王嫂敲门，为她送来了晚餐，菜品依旧精致，但却是用托盘端上来的。
“林小姐，” 王嫂将托盘放在房间的小桌上，“先生吩咐，您今晚在房间用餐，好好休息。”
她被剥夺了与他同桌吃饭的资格，重新回到了彻底的、单独的囚禁状态。
她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强迫自己吃了一些。
夜色渐深，王嫂收走了餐盘。整栋巨大的别墅，渐渐陷入了沉睡般的寂静之中。林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第一次，在这个华丽的牢笼里，彻夜无眠。
她不知道，明天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
彻夜无眠的后果，是第二天清晨时分，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时，林栖才感到一阵阵无法抵挡的困意袭来。
但她不敢睡。
她怕在睡梦中，那个男人会像恶魔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她强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在床上坐到天色大亮。
果然，规律的敲门声准时响起。
王嫂推门而入，看到她已经醒着，并且衣着整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但她什么也没问。
“林小姐，早上好。” 她依旧恭敬，“早餐已经为您准备好了，在一楼餐厅。”
林栖沉默地点了点头。
“先生今早有急事出门了。” 在她准备与王嫂擦肩而过时，王嫂又补充了一句，像是在汇报主人的行踪。
她的心，因为他暂时的缺席而获得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喘息。
但王嫂的下一句话，又让她的心脏重新揪紧。
“先生留下话，您今天的任务，和昨天一样。”
林栖脚步一顿，缓缓回头，看向王嫂。
王嫂垂下眼睑，避开了她的视线，只是用平稳的语气，将那个命令复述出来。
“在画室里，完成一幅……能让他满意的作品。”
又是画室。
又是那句“让他满意”。
她昨天那场混杂着鲜血和绝望的“创作”，显然并不在他的“满意”范畴之内。今天，他要她重新来过。
她别无选择。
她像昨天一样，沉默地下楼，沉默地用餐。早餐过后，她站在通往东侧画室的走廊前，站了很久。那扇门，此刻在她眼中，仿佛是一头会吞噬人的巨兽的嘴巴。
但她最终，还是抬起脚，走了过去，推开了那扇门。
她一整天都把自己沉浸在创作当中，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忘掉绝望。她不再试图忤逆他，不再做那些会引起他震怒的画了。她选择了最安全的题材——窗外的花园。她调配出最明亮、最鲜艳的色彩，用她所掌握的最精湛的技巧，一丝不苟地描绘着每一片花瓣，每一寸草地。
时间在她专注的创作中飞速流逝。
从清晨到日暮，她几乎没有离开过画架。当最后一抹夕阳的光辉从窗外消失时，一幅完美的、无可挑剔的《花园一角》终于完成。
色彩绚丽，光影精准，构图完美。任何一个画廊都会愿意出高价收购它。
但它太安静了，美得像一张没有灵魂的、精美的照片。
她放下画笔，浑身酸痛，精神也因为耗尽而感到一阵阵的空虚。她看着这幅画，心里没有半分喜悦，只有一个卑微的念头：这样，他总该满意了吧？
夜色渐深，她听到了楼下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
他回来了。
她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她没有动，就坐在画架前，像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犯。
沉稳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画室门口。
她不敢回头。
沈砚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外界夜晚的寒气。他没有看她，径直走到了她的画板前，停下脚步，审视着她一整天的“成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长久的沉默，让她感到一阵阵的窒息。
终于，他开口了。
“技巧很好。”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一幅很美的画。”
她的心刚刚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他接下来的话，却将她瞬间打入了更深的地狱。
“但它很无趣。”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鉴赏家般的、冰冷的失望。他转过头，目光终于落在了她身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让他大失所望的赝品。
“昨天那朵用血浇灌出来的玫瑰，虽然开在绝望里，”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残忍的穿透力，“却比这一整座虚假的花园，都要真实得多。”
他要的，从来不是她虚伪的、刻意的讨好。
他要的，是她最真实的痛苦，最绝望的灵魂。
“我想要的，”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幅完美的画，眼底满是厌弃，“不是一个没有思想的画匠。”
说完，他便再也没有看她一眼，径直转身，离开了画室。他甚至没有关门，就好像她和这幅“失败品”一起，已经被他彻底抛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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