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间办公室的。他只记得,当他在几个小时后,重新坐上那辆返回千叶的汽车时,东京的太阳已经升到了最高点。
那光,刺眼而虚假。
一路无话。
……
当他在傍晚时分,重新踏入这栋位于悬崖之巅的房子时,迎接他的,不是一个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囚徒。
而是一室的饭菜香气。
那香气很温暖,很丰盛,充满了一种他从未在这里感受过的……名为“家”的安宁幻觉。
他走到厨房,流理台上收拾得干干净净,水槽里还放着一只她刚刚才用过的红酒醒酒器。
她就好像一个真的在等待着晚归的丈夫回家的妻子,为自己,也为他,准备了一场丰盛的、庆祝他们“劫后余生”的晚餐。
然后,她一个人平静地享用了它。
他没有在楼下的任何一个角落找到她。
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缓缓地走上了二楼,走到了那间一直以来都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绝对私密的、巨大的主卧门前。
他的手放在门把上,迟疑了许久。
然后,他推开了门。
……
她就睡在他的那张巨大的、黑色的床上。
她就睡在他每天躺下的那个位置上。
她的身上只穿着一件他的白色衬衫,蜷缩着身体,睡得很沉,很安详,像一只终于找到了自己最安全的巢穴的、疲惫的归鸟。
窗外是海浪和血色的、壮丽的残阳。而她,就睡在这片壮丽的、充满了毁灭气息的风景中央,睡得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婴儿都更加香甜。
他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
他缓缓地关上了门。
他没有再发出一点声音。他走进了那间她曾经在里面试图溺死自己的浴室,脱下了那身沾满了虚伪的尘埃的西装 。
然后,他走到了床的另一边。
他掀开被子,在她的身旁,在他那张已经被她彻底占领了的床上,缓缓地躺了下来。
他侧过身,看着她。
看着她那张在睡梦中毫无防备的、平静的、美丽的脸。
他们就这样,头一次像一对真正的、普通的夫妻一样,躺在同一张床上,中间隔着几寸的距离。
窗外是世界末日般的海浪和晚霞,而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她那平稳的、安宁的、均匀的呼吸声。
战争结束了。他输了。
而这,就是失败之后,那份比死亡更安静,也更永恒的……
……和平。
她就睡在他的身旁。
她的呼吸均匀而平稳,带着一种他从未在她身上感受过的绝对安宁。
他就这样睁着眼看着她,看了一整夜。
他看着窗外那片黑色的、咆哮的大海渐渐被黎明的、灰白色的微光所取代。他看着第一缕金色的、带着暖意的阳光穿透云层,落在她的脸上,为她那苍白的侧脸镀上了一层近乎于圣洁的、脆弱的光晕。
然后,她醒了。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子里没有了刚睡醒时的迷茫,也没有了面对他时惯有的警惕,只剩下一片如同他们窗外那片雨后初晴的、平静的海面般的清澈的宁静。
他们的目光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里交汇了。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对视着,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他们昨晚在办公室里那最后的、无声的对峙。
但这一次,不一样了。
他缓缓地开口,用一种连他自己都觉得无比陌生的、沙哑的、平静的语气,打破了这片沉默。
“早上好。”
她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轻轻地眨了一下,仿佛是在消化他这句再也普通不过的、却又充满了荒谬意味的问候。
然后,她缓缓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没有回答他。
她只是掀开被子,赤着脚走下了床,径直走进了他那间巨大的、开放式的衣帽间。
然后,在一排专属于他的、冰冷的黑白灰衬衫里,她拿出了一件最柔软的白色棉质衬衫,平静地穿在了身上。
她把他那件充满了“沈砚”这个符号的、代表着他所有戒律和过往的“皮肤”,当成了一件再也普通不过的睡袍。
她穿好它,从衣帽间里走了出来。
她没有再看他一眼,径直拉开卧室的门,走了出去。
他听着她那不紧不慢的、走向厨房的脚步声。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又重新躺了下去,躺在她刚刚睡过的、还残留着她身体余温的那半边床上。
战争确实是结束了。
而和平……
……原来是比战争更让人感到恐惧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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