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一分钟。一个小时。或许，是一个世纪。
当沈砚那已经彻底破碎了的意识，重新一片一片地被拼接起来时，他感觉到的第一件事，是林栖从他身上缓缓离开的、轻微的重量。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已经站了起来。
她就那样赤着脚，浑身不带一丝一毫的遮掩，平静地走到了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她的背影纤细、单薄，却又像一尊刚刚才被供奉起来的、神圣的、不可侵犯的神像。
窗外，是东京依旧在不知疲倦地闪烁着的、繁华的、虚假的星海 。而她，仿佛才是这片天地间唯一的、真实的存在。
沈砚没有动。他就那样躺在那张见证了他从君王沦为阶下囚全过程的、凌乱的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她。
她看了一会儿风景，然后转过身，走到了他们刚才随手丢弃在地上的、那堆纠缠在一起的衣物旁。
她弯下腰，捡起了她那条黑色的长裙，然后平静地、从容地，一件一件地重新穿回了自己的身上。她的动作不疾不徐，就好像刚刚只是结束了一场再也平常不过的、午后的酣睡。
做完这一切，她又弯下腰，捡起了他那件被她亲手解开了所有纽扣的、满是褶皱的白衬衫。
她没有扔给他。她只是将它整齐地叠好，然后轻轻地放在了离他最远的那张单人沙发的扶手上。
她把他那件充满了狼狈和溃败的“旧皮肤”，和他本人，彻底地隔绝了开来。
她终于做完了一切。
她站在房间的中央，最后看了他一眼。
她那双黑色的、平静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了之前任何的“深情”和“爱意”。只剩下一片如同今晚这片夜空般的、深不见底的、绝对的宁静。
然后，她转过身。她没有再对他说一句话。她径直走向了那部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私人电梯，按下了向下的按钮。
电梯门无声地滑开。她走了进去。门又在她身后缓缓合拢。
她就这样，把他和他那颗早就已经被她彻底掏空了的心，一个人留在了这座冰冷的、空旷的、位于世界之巅的……
……新的牢笼里。
她就这样走了。电梯的金属门在滑拢的最后一刻，倒映出了他那副瘫软在沙发上的、狼狈的、被彻底掏空了的、可悲的影子。
然后，一切都归于了死寂。
他不知道自己在那张沙发上躺了多久。他的大脑是一片被她用最温柔的方式夷为了平地的废墟。他的胸膛里，那颗曾经只为权力和掌控而跳动的心脏，现在也成了一个巨大的、空洞的洞穴。
他就这样躺着，直到窗外那片虚假的、璀璨的星海，渐渐被天边那一抹更加真实的、冰冷的、黎明的灰白所取代 。
……
他终于动了。
他用一种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僵硬的、如同生锈的机器人般的动作，缓缓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他看到了。
他看到他那件被她整齐地叠好，放在一旁扶手上的白衬衫。她就好像一个刚刚才结束了一场再也平常不过的欢愉的、体贴的妻子，在为自己那沉睡中的丈夫，细心地整理好了他明天要穿的衣物。
他看着那件衬衫，看了很久。
然后，他伸出手，将它拿了起来。他一颗一颗地重新扣上了那些曾被她亲手解开的纽扣。他把自己那具早就已经被她彻底击溃了的、狼狈的灵魂，重新塞回了这具名为“沈砚”的、虚假的、体面的皮囊里。
他站起身，走到了办公桌前。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他司机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在瞬间就被接通了。那头是他的下属那充满了敬畏和惶恐的、恭敬的声音。
“先生。”
他没有说话，只是听着。听着电话那头除了司机的呼吸声之外，还有的那阵无比平稳的、属于汽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时所发出的、单调的、催眠般的背景音。
“你在哪里？” 他终于缓缓地开了口。
“先生，” 司机立刻回答，“我们正在回千叶的路上。”
我们……
他握着手机的手猛地收紧了。
“……她，”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一块被海风彻底风化了的岩石，“……在车上？”
“是的，先生。” 司机回答，“林小姐她，在您离开后，就直接下了楼。然后，吩咐我，开车，回悬崖那边的房子。”
她吩咐你……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她没有逃。她甚至都没有给他任何可以去“抓捕”她的机会。她只是像一个真正地结束了今晚这场“应酬”的女主人，平静地吩咐着家里的司机，送她回家。
回那个由他建造，现在却好像已经彻底属于了她的……家。
“……知道了。”
他挂断了电话。
他走到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在晨光中渐渐苏醒的、巨大的、冰冷的钢铁森林。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做……
……无家可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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