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自己,是不是就打算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慢慢地枯萎、死去。是不是连笨拙地学着去拯救她的意愿,都没有了。
他坐在那张冰冷的椅子上,看着在晨光中她那安宁得像一具美丽的尸体般的睡颜。
是啊。
他,沈砚,到底在做什么?
他这个曾经自以为是神明的男人,在亲眼看着他那唯一的、珍贵的世界即将要彻底崩塌的时候……
……他除了像个懦夫一样坐在这里,恐惧地等待着最终的、死亡的宣判之外……
……他还能做什么?
拯救?
他笑了,那是一种比哭更难看的、充满了无尽的自嘲和绝望的笑。
他看着他自己的这双手。
这双手签过可以让一个家族一夜之间飞灰湮灭的文件。这双手扣过可以让一个生命瞬间归于虚无的扳机。这双手用尽了所有他知道的、最残忍也最极致的方式去折磨她、摧毁她,试图将她变成他的形状。
他就是让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罪魁祸首。他就是这世间最致命的那一种毒药。
现在,却要他用这双沾满了剧毒的手,去学着做她的解药?
他缓缓地从那张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走到了她的床边,伸出手,用指尖轻轻地碰了碰她那依旧带着一丝冰凉的脸颊。
“我不知道……”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一块被狂风撕裂了的破布。
“……我不知道该怎么救你。”
“我甚至都不知道那个老头子说的‘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看着她,看着她那双即使在睡梦中也依旧紧紧蹙着的眉头。
“但是……”
他缓缓地俯下身。
他这个高傲了一辈子的男人,第一次对着一个毫无知觉的人,用一种近乎于起誓的、笨拙的、充满了不确定性的语气低声说道:
“……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你,再,等一等我。”
他直起身,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他转过身,走出了这间充满了他的失败和她的死亡气息的卧室。
他走下了楼,走进了那间冰冷的、空无一人的厨房。
他打开了冰箱,拿出了大米和一些他根本叫不出名字的食材。
他站在水槽前,学着她之前的样子,笨拙地,一遍又一遍地淘洗着那些冰冷的、坚硬的米粒。
那个曾经想要教会她什么叫做“绝望”的魔鬼。
现在,准备从如何为她煮一碗最温暖的、最平凡的粥开始……
……学着做一个人。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那间厨房里待了多久。
他这个可以在三十分钟之内完成一次足以颠覆一个行业格局的跨国并购的男人,却花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和一锅永远无法达到他想要的那种“完美”状态的白粥,进行着一场注定会失败的战争。
水扑过好几次,米粘在了锅底,发出了一股充满了失败气味的淡淡焦糊味。而他只是,一次又一次地用冰冷的水冲洗着他那双因为不小心而被滚烫的蒸汽烫出了好几个红印的、不争气的手。
这比他签下任何一份价值上百亿的合同都要困难。
终于,在那锅粥即将要被他彻底变成一锅浆糊之前,他关掉了火。
他将那份看起来有些过分粘稠的、卖相无比糟糕的“作品”,盛入了一只干净的碗里。
然后,他端着它,像端着一个随时都有可能会爆炸的、不稳定的炸弹,一步一步地走上了二楼。
他推开他们卧室的门。
她还睡着。她的睡颜很安详,对外界正在发生的一切都毫无知觉。
他走到她的床边,站了很久。
然后,他伸出手,轻轻地推了推她的肩膀。他的动作是他这一生中从未有过的、笨拙的、小心翼翼的轻柔。
“林栖。”
他的声音很哑。
“……醒醒。”
她的眼睫颤了颤,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那双还带着浓浓睡意的、迷蒙的眼睛看着他,也看着他手上那碗还冒着热气的、奇怪的白色糊状物,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困惑。
他没有解释。
他只是在她的注视下,缓缓地在她的床沿边坐了下来。
他用勺子舀起一勺那份已经不再那么滚烫的粥,然后吹了吹。
他将它递到了她的嘴边。
“吃点东西。”
他的声音生硬而别扭,像是在下达一道他自己都觉得无比荒谬的命令。
“你,需要恢复体力。”
她就那样看着他,也看着停在她唇边那只正在微微颤抖的勺子。
他们之间陷入了一片漫长的、连海浪声都仿佛消失了的……死寂。
然后,在她那充满了紧张、期待和恐惧的注视下,她张开了嘴。
一口。两口。三口。
她面无表情地将那三口足以将他所有骄傲和自尊都彻底摧毁的、味道奇怪的粥咽了下去。
然后,她就那样重新躺了下去,仿佛刚刚只是配合医生吃完了今天的药。
他的手还僵在半空中,勺子里还盛着那第四口他永远也喂不出去的粥。
他看着她,等着她对他这场笨拙的、可笑的表演做出最终的宣判。
然后,他听到了她的话。
“下次跟着食谱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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