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长云暗雪山,绒布遥望珠峰巅。
风雪百战披银甲,不达使命终不还。
这里是海拔4200m的珠穆朗玛峰浮空艇综合垂直观测项目营地,天空和连绵无尽的雪山连在一起相互映照出一种剔透的蓝色。
温夜澜刚推开临时板房的门,就下意识的拉高了身上那件略显陈旧的深蓝色冲锋衣的拉链,空气有些稀薄,白色的哈气随着他轻微的喘息不断地吐出,不远处白雪覆盖着的巨大山体清晰地映照在他的瞳仁中,温夜澜的眼底迅速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兴奋神情,又很快地掩饰了下去。
作为中国地质科学院受邀参加此次科考项目的专家,他将在这里度过四到六周的时间,建立气象站,打冰芯,取样等等,如果可以的话,温夜澜想要亲自登顶一次珠峰,他为此准备了好久。
“温队!早啊。”凌月从另一侧的帐篷里搓着手出来。她是温夜澜这一趟行程的助理。
凌月顿了顿继续说道:“锚泊车今天已经进入西藏了,还要办个通行证可能还得两天,最晚四天所有系统肯定都能充上气。”
温夜澜皱了半响眉,还是轻轻点了下头,这不是一个好消息,意味着他们最少还要在这多等一个星期,科考队的预算和时间都是有限的,他叹了口气转身回到临时住所打算再好好研究一下路线,争取不在攀登的过程中拖延进度。
门又一次被推开,温夜澜循声望去,放下了手里的笔:“刘队。”
被称作刘队的女人微微点头示意:“温博士,简单收拾一下,一会儿我们先用直升机往6500m前进营地运一批装备过去,你过去看看,刚好适应一下高度为后续做准备。”
“队里同意让我登顶了?”温夜澜瞬间站起来,原本沉静的眸子闪过一抹亮色,这对他来说,是天大的喜讯。
刘队无奈的笑笑:“拗不过你,你说你也真是,本来身体就弱,让你打到7028的冰芯就行了,还要往上走,你也不像是那种一定要征服珠穆朗玛峰的人啊。”
温夜澜轻轻笑笑没有反驳,转身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5200m珠穆朗玛峰大本营。
温夜澜微微有些喘气,直升机能带的人不多,所以他只能一个人背两个人的装备,但当他看到远处的蓝色冰川的时候突然觉得气通畅了。
就在这时,巨大的、毫无预兆的轰鸣声突然响起。循声望去,一架涂装成迷彩的一眼就价值匪浅的直升机,以一种近乎炫技的、压迫感极强的低空姿态降落在大本营不远的一片空地上。从上面走下来几个有说有笑的青年,这架飞机恒很快离开,又很快有新的降落,一架比一架昂贵。
温夜澜眯了眯眼,看不出情绪。
科考队的一名年轻队员下意识地扑过去护住一台刚刚搬下来的发电机,脸上露出愠怒又不敢言的表情。
他们戴着最新款的雪镜,身后跟着数十名夏尔巴向导,谈笑风生,动作间带着一种与这片极端环境格格不入的松弛和张扬,就好像来的不是世界之巅的险境,而是某个海滨度假胜地。
这群人的中心,是一个从最后一架直升机踱步而下的男人。
他身材极高,挺拔如雪松,即使穿着厚重的登山服也能看出肩宽腿长的优越比例。墨镜被架在头上露出深邃优越的眉眼,鼻梁挺直,嘴角上扬,似乎挂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嘲弄。
那是一种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气息——金钱、冒险与享乐主义。但这和温夜澜没关系,他只看了两眼,就低下头摆弄自己的仪器。
“啧,真是走哪儿都少不了摆弄仪器的。”一个穿着亮黄色冲锋衣的年轻人对着温夜澜他们这边抬了抬下巴,语气轻佻,“这回又打算测什么?证明这山确实很高?”
旁边一个青年笑着接话:“说不定是测测咱们裴少呼出的二氧化碳,是不是影响了全球变暖啊哈哈哈。”
被称作“裴少”的男人,也就是那个中心——裴俨,闻言只是低嗤了一声,目光却并未从这边移开。
隔着一小段距离,他清晰地看到了那个身姿清瘦挺拔的年轻科学家。对方正微微侧着头,跟身边的人低声交代着什么,侧脸线条干净利落,眼神冷得像珠峰上的一棱冰刺,对他们这边制造的喧嚣完全视若无睹。
“行了,少贫两句。”裴俨收回目光终于开口,声音懒洋洋的:“赶紧把营地收拾好,别耽误正事。”他的“正事”,自然不是科考队那种,而是即将开始的攀登和探险。
“裴少,气象数据回来了,未来78小时窗口不错,我们是不是按原计划,明天凌晨出发,直接冲第三高度营?”裴俨队伍里一个向导凑过来问。
裴俨正拿着一副高倍望远镜,漫无目的地扫视着上方的冰川,闻言嗯了一声,镜头却不由自主地滑向了科考队那边,定格在那个深蓝色的身影上。他看到那个年轻人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往面前的碗里加热水。
“他们呢?”裴俨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啊?谁?”林墨刚走进来就是一愣。
“那些科学家。”
“哦,他们啊,”向导耸耸肩:“听说要放那个大气球上去搞监测,好像还要……登顶打冰芯?路线跟咱们不太一样,走的是最传统的路线。”那条路线,裴俨他们去年已经上去过一次了,这次他们来是为了探索之前冒险者留下的遗物,这样才够刺激。
裴俨放下望远镜,嘴角勾起,他的眼神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像是轻蔑,又像是别的什么,林墨看了他一眼。
温夜澜对这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他们现在遇到了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风太大了,派出去探路的直升机在6300m附近徘徊了好久都无法落脚,靠直升机分担运输压力显然是行不通了。温夜澜小口小口的喝干了碗里的热水,眼神闪过一丝坚定。
第二天凌晨,温夜澜带领一支六人小组和两名经验丰富的夏尔巴向导,携带沉重的冰芯钻取设备和各类便携式监测仪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大本营,向着预定的冰川路线进发。
裴俨和一众富二代也收拾好装备出发了,两拨人分道扬镳。
然而,在自然面前,人类的计划总是显得脆弱。
当天下午,天气毫无预兆地开始转坏,裴俨他们更多的是踩点,没太耽误时间,赶在中午就及时回了营地。
风速骤然加大,卷起地表的雪粒打在帐篷上,气温也开始急剧下降。
温夜澜他们由于负载过重重,未能按计划抵达前进营地,被迫在海拔近六千米的一处相对背风的冰壁下急停。最后只能返回大本营待命,温夜澜透过风雪注视着身后的山,手指无意识的蜷缩了一下,不会这么倒霉的,他安慰自己。
可是祸不单行。
入夜后,暴风雪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当他们试图启动一台高原型汽油发电机维持基本的保暖时,发现它无论如何也打不着火了。
刺骨的严寒中,技术员李煜徒劳地一次又一次地拉动着启动绳,发动机只是发出几声沉闷的呜咽,便再次陷入死寂。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如果没有电力,在这个高度和天气下......后果不言而喻。
“温队,气温太低了,化油器或者油路可能冻住了,我们带的预热工具功率不够……”李煜的声音有些颤抖,脸上分不清是雪水还是汗水。
温夜澜沉默地站在风雪中,狂风几乎要把他吹倒,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紧抿的唇线和镜片后飞速思索的眼神,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焦灼。他手套下的手已经冻的通红,甚至有些麻木,环顾四周,除了自己队员头灯照射出的微弱光晕和无尽的风雪,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一片混沌的蓝海,除了对面那个亮着暖灯的营地。
一个他极其不愿做出的选择,此刻却成了唯一可能的选择,他可以冻着,但他得为队员和仪器负责。
温夜澜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胃部的痛感,径直朝着那片最亮、最喧闹的营地走去。
走的近了,就能听见里面传出来的笑闹声,温夜澜脚步顿了顿轻轻呼出一口气。
当他带着一身寒气、雪花和难以掩饰的疲惫,猛地掀开裴俨营地主帐篷的门帘时,里面的喧闹声戛然而止。
所有目光都瞬间聚焦在这个不速之客身上。
温夜澜浑身湿透,几缕被帽子压下的黑发湿漉漉地贴在光洁却冻得发白的额头上。即使如此狼狈,他那份过于出众的清冷气质和此刻因为急促呼吸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在帐篷内温暖的光线下,形成了一种极具冲击力的美感。
“哇哦……”不知道是谁下意识地吹了一声轻佻的口哨。
温夜澜的眼神骤然冷了下去,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他的目光直接越过所有人,落在了正懒散地靠在一张充气沙发里、手里晃着一个盛着黄色液体的玻璃杯的人身上。
裴俨也正看着他,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惊讶和极大的兴趣。他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再次见到这位冷冰冰的科学家,而且还是以如此……落魄又动人的方式。
“不好意思,”温夜澜开口,声音因为寒冷和缺氧而略带沙哑,却依旧礼貌:“打扰了,我们的发电机故障,急需大功率备用电源和一套专业的维修工具。能否请你们暂借?我们可以支付任何合理的费用。”
他语速很快,蹙着眉接着说道:“另外,在高海拔地区上饮酒是极度危险的行为,建议你们谨慎。”他飞快的扫了一眼对方手里的杯子,努力维持体面的建议,尽管他此刻的状态与“体面”相去甚远。
现场静了一秒,随即是一阵哄笑声。
“噗,哈哈哈这位科学家同志你也不能这么看不起人吧,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们能不懂?这是冰红茶,还是康师傅的那种。”
“就是就是,还不让我们玩儿点儿廉价的情调了?”
帐篷里的声音七嘴八舌的,温夜澜冷冷的注视着他们,心里有些恶心,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人生最黑暗的那个时间,就在他快要忍受不了打算夺门而出的时候,一个温柔的声音替他解了围。
“我说你们没完了,人家也是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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