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是肖家的千金,作为队伍里唯一一个女生她自然有她的厉害之处。空气静了一瞬,大家只好把目光投向裴俨。
裴俨慢条斯理地放下杯子,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温夜澜面前。他比温夜澜高了将近半个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确实是冰红茶,不过谢谢你的好意。”他的目光极具侵略性地在温夜澜脸上扫过,从他湿透的睫毛,到冻得发白的嘴唇,再到因为寒冷而不自觉微微颤抖的手指。
“可是借东西啊……”裴俨拖长了声音有些玩味:“可以,不过,求人……是不是该有点求人的态度?”
温夜澜的指尖猛地掐进了掌心。他迎上裴俨的目光毫不退缩:“我是有求于你,但并非乞讨。如果您觉得不便,打扰了。”
说罢,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要走。
“哎,等等!”裴俨没想到他这么硬气,反而笑了出来,“开个玩笑而已,怎么这么不经逗?”他快步上前,一把按住了温夜澜的肩膀。
入手处是冰冷的、湿透的衣料和其下单薄而坚硬的骨骼。裴俨的心莫名地像是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温夜澜身体一僵,猛地甩开他的手,眼神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清晰的怒意和厌恶。
裴俨收回手,耸了耸肩,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语气也正经了不少:“东西我有,可以借给你们,甚至可以让我的机械师跟你们过去帮忙看看,免费。”
温夜澜狐疑地看着他,不相信他会突然这么好心。
“条件呢?”
“没什么条件,”裴俨看着他:“就是认识一下,我叫裴俨”
温夜澜微微一怔,随即恢复了冷静:“谢谢,电源和工具?”
裴俨挑了挑眉,似乎对他的反应有些失望。挥了挥手,对旁边吩咐道:“阿杰,去把二号备用电源和那套德国工具拿来,再叫上老陈,准备跟这位...科学家走一趟。”
温夜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说名字,又实在不想告诉他们自己的真名,短暂的思考了一下开口说道:“我叫温明,谢谢裴先生。”说完,甚至没有再看裴俨一眼,再次扎进了门外的风雪之中。
裴俨站在原地,看着那瘦削而决绝的背影瞬间被风雪吞没,门帘落下,隔断了两个世界。帐篷里的喧嚣似乎再也无法进入他的耳朵。
他缓缓走回沙发,重新拿起那杯冰红茶,却久久没有喝一口。
“啧,真够冷的。”不知是谁低声嘀咕了一句,不知是说天气,还是说那个人。
“是啊,”裴俨低声自语,嘴角却勾起一个极深的弧度,“冷得带劲。”
……
温夜澜他们利用借来的电源和设备,度过了最难熬的一夜。清晨,他们收到下方的消息,车已经到了所有系统都充上了气,等他们在前进营地收拾好装备就可以正式开始项目了,温夜澜考虑了一下,决定抓住天气短暂的间歇期,尽快向更高的营地转移。
与此同时,裴俨的队伍,在天气稍有好转后,竟然选择了一条更刺激、也更危险的非传统路线,试图去昆布冰川裂缝中摸索一下。
“疯了!那边刚下完大雪,山上在往下流雪,雪崩风险极高!”队里一位年长的夏尔巴向导摇头叹息。
温夜澜听到消息时,正在整理冰爪。他的动作停顿了半秒,抿了抿唇,继续手中的动作,没有说话。
然而,自然的审判来得迅猛而残酷。
就在傍晚时分,温夜澜他们刚到达前进营地搭好气象站,一声沉闷的、如同大地叹息般的巨响,从山脊传来,即便隔着很远的距离,也能感受到脚下冰面的轻微震动!
“雪崩!”几乎是同一时间,科考队里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
对讲机里瞬间炸开了锅!各种语言的惊呼、呼叫、求救声混乱地交织在一起!
好在只是小范围的雪崩,温夜澜很快冷静下来让人去清点装备,消息很快传来:裴俨的队伍在尝试穿越冰川一段陡坡时,果然遭遇了雪崩!初步消息,有人被埋,有人被困,具体伤亡不详!求救信号已经发出。
大本营的救援力量已经开始组织,但在这种天气和地形下,救援难度极大,尤其是对于被困在高处的人员。
温夜澜小组所在的位置,反而是距离出事地点相对较近的队伍之一。
“温博士,我们……”一个队员的声音带着迟疑和恐惧。所有人都明白,在这种情况下去救援,意味着什么。
温夜澜站在帐篷外,望着雪崩发生的方向。那里依旧被云雾笼罩,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风声呼啸而过。
他想起了自己选择地质学的初衷,不仅仅是为了探索地球的奥秘,更是为了理解它的愤怒,从而能保护那些在它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和无知的生命。
理性告诉他,等待专业救援是最优解,贸然前往可能造成更大的损失。但另一种更深沉的、属于人类本能的东西,在他心里疯狂地呐喊。
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哪怕那是一个他并不喜欢的人,因为他的犹豫错过了最佳救援时间。
“凌月,把我们的急救包、备用氧气、高能量食物和热水给我。”温夜澜的声音出奇的平静和决绝。
“博士!你要自己去?!太危险了!”
“雪崩的位置我大概清楚,你们留下,保持通讯畅通,等待和大本营救援队汇合。”温夜澜已经开始迅速地往背包里装东西,动作快而稳定:“我不能放着自己对可能还活着的人见死不救,况且他们昨天借给了我们发电机。”
他的理由有些牵强和任性偏执。只有他自己知道,驱动他的,是童年的阴影,是不愿意再欠别人一丝一毫。
他没有理会队员们的劝阻,背起沉重的背包,检查了一下冰镐和安全带,深吸一口气,毅然决然地朝着那片刚刚发生过雪崩、依旧危机四伏的区域,迈出了脚步。
他的身影在巨大的、灰白色的山体背景下,显得如此单薄而渺小。
寻找的过程比想象中更艰难。雪崩过后,有些裂缝被一层浮雪覆盖,一不留神就会掉入其中。温夜澜依靠着GPS和对地形图的记忆,艰难地前进着,不时呼喊着裴俨的名字,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间回荡,很快就被风吹散。
终于,在一处冰壁凹陷处,他听到了微弱的回应!温夜澜加快脚步,走到附近,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紧。
凹陷处,裴俨和一个人靠坐在一起。裴俨看起来情况还好,除了脸色苍白、嘴唇冻得发紫外,似乎没有明显外伤,只是体力消耗巨大。而那名青年虽然没有明显外伤但显然是伤到哪儿了,脸上满是痛苦。
看到温夜澜的出现,裴俨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极度复杂的光芒,惊讶、狂喜、困惑、担忧……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他挑了下眉。
“温……明?”裴俨的声音干涩沙哑,“怎么是你?”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第一个找到他们的,竟然会是这个他以为冷血又身体不好的科学家。
温夜澜没有时间回答他这个毫无价值的问题。他迅速蹲下,先检查了那个年轻人的伤势,进行了简单的处理,又拿出水和食物递给他们。
“还能走吗?”他问的是裴俨,语气依旧冷静。
“我没事,”裴俨喝完了一瓶水觉得好一点了,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发现身体冻得有些僵硬:“林墨不行,刚刚从山上滚下来估计是压着哪儿了,得扶着。”
温夜澜眉头紧锁,情况比他想象的更糟。他拿出卫星电话,试图联系大本营,却发现信号极其微弱,无法接通。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找一个更安全、信号更好的地方求援。
“帮我扶他起来,我们得转移。”温夜澜对裴俨说。
裴俨在一旁协助,他看着温夜澜那清瘦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看着他因为用力咬紧的牙关,看着他因为极度吃力而微微颤抖的手臂,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一种前所未有的、汹涌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
当他们小心翼翼地绕过一堆杂乱的冰碛时,意外发生了。
温夜澜一脚踩空一个被雪覆盖的小冰坑。他全身的重量和负担都压在那只脚上,根本来不及反应,一阵尖锐的剧痛瞬间从脚踝处炸开,直冲大脑!
温夜澜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瞬间渗出大颗的冷汗。他身体一软,连同扶着的林墨,一起重重地朝旁边摔去!
“温明!”裴俨大惊失色,猛地捞住了温夜澜的手臂,强行稳住了两人。
温夜澜单脚站立,剧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有痛呼出声。
“你怎么了?!”裴俨焦急地问,声音都变了调。
“脚……崴了。”温夜澜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因为剧痛而微微发颤。
裴俨立刻低头看去,只见温夜澜的左脚脚踝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微微扭曲着,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肿胀起来。
在这种地方,任何一点毛病都很可能致命,崴脚导致的冻伤更是危险。
温夜澜把脚放下来尝试着踩了踩地面,或许是温度太低痛感竟然已经有些消散变得有些麻木。
“别动!”裴俨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你想废了这只脚吗?!”他帮着温夜澜放下林墨,然后揽着他坐下,温夜澜很轻,比他想象中还要轻。隔着厚厚的衣物,他似乎也能感觉到对方身体的瘦弱和冰冷。
温夜澜没有挣扎,被这样紧紧地、保护性地抱揽在一个宽阔而温暖的怀抱里,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陌生的感觉。温夜澜轻轻动了动,觉得有些不自在。
裴俨低头看了看时间,距离他发出信号已经过去了快一个小时,幸好出事地点不是很高,救援的直升机应该很快就来了,他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从温夜澜的背包里拿出水给他和林墨灌了点。
温夜澜低着头有些自责,他好像没帮上什么,还把自己给搞受伤了,一直到直升机落在附近,他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裴俨的声音低沉地响起,风从四面八方来,吹散了他的声音,却又清晰地落在温夜澜的耳边:“别怕,温明。谢谢你来救我,我带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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