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是这片绝巅之上唯一的、永恒的主宰。
它们呼啸着,永无休止地掠过万载寒冰覆盖的山脊,卷起千堆雪沫,又将它们狠狠地砸向冰冷坚硬的岩壁,周而复始,仿佛在演奏一首单调而残酷的挽歌。这里没有昼夜更替的明确界限,只有铅灰色天光与深邃幽蓝的交替,以及那填满所有空隙的、足以冻结灵魂的严寒。
在一处背风的、深邃的冰隙最深处,也奴蜷缩着。
与其说是沉睡,不如说是一种介于存在与虚无之间的停滞。时间的流逝对他而言失去了意义,万年与一瞬,并无区别。他的意识沉在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空茫之海中,没有梦,没有思,甚至没有“我”的概念。
黑发覆着一层薄霜,容貌普通,没有任何引人注目之处,唯有那紧抿的嘴角和即便在沉睡中也微蹙的眉宇,残留着一丝难以磨灭的、深植于灵魂的疲惫与哀伤。
唯有一道冰冷的、却异常坚韧的契约烙印,如同唯一的锚点,深深地钉在他那近乎寂灭的灵魂深处。它微弱地、规律地搏动着,像一个沉睡巨人的心跳,缓慢而固执,维系着这具躯壳最基础的存在,防止他被这无尽的风雪彻底同化、湮灭。
偶尔,极其偶尔地,那烙印的搏动会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以往的涟漪。或许是远方星辰的一次闪烁,或许是大地脉搏的一次微弱颤动,又或许是……某个与之相连的灵魂碎片的轻微悸动。
每当此时,那空茫之海会泛起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波澜。
也奴那漫长到近乎永恒的意识停滞会被极其短暂地打破。
他会“醒来”。
过程缓慢而艰难,如同冰川的移动。沉重的眼皮缓缓睁开,露出的是一双纯粹黑色的、没有任何光彩的眼眸。里面没有初醒的迷茫,只有一片死寂的、深入骨髓的疲惫与空洞。他无法理解“醒来”的意义,无法感知“寒冷”,甚至无法认知“自己”这个存在。
所有的感知,都汇聚向灵魂深处那道唯一的烙印。
他会在冰隙中保持蜷缩的姿势,一动不动,唯有那空洞的眼神似乎“凝视”着虚空的某一点,全部的心神都用于确认那烙印是否依旧存在。
确认的过程无声无息。没有宽慰的叹息,也没有不安的躁动。就只是……确认。仿佛这是一个被设定好的、必须执行的程序。是这具躯壳存在于这片绝地唯一的、也是全部的理由。
一旦确认完毕,那巨大的、无法抗拒的虚无感与疲惫感便会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将他那一点点刚刚苏醒的、微弱的意识火花迅速扑灭。
眼帘会再次缓缓垂下,呼吸变得微不可察,身体重新进入那种保护性的、近乎死亡的沉眠之中。
冰隙之外,风雪依旧。新的雪层覆盖上旧的,冰晶的结构在微观层面悄然改变,天顶星辰的位置以难以察觉的速度缓慢偏移。下方的世界或许王朝更迭,山河变迁。
他对此一无所知。
他只是沉睡,偶尔被烙印唤醒,确认,然后再度沉睡。
万载光阴,于此地,不过是一场漫长到令人绝望的、重复着同一个单调动作的静止的梦。守护着一个渺茫的约定,等待着一个或许永远不会响起的召唤。
风雪刻骨万载眠,不知为何守山巅。唯觉心间烙痕在,静听亘古寂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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