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色大氅隔绝了外界的风雪,却隔不断冰洛心中的惊涛骇浪。
回王城的旅程,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盏青铜灯的余温,发间那枚玄铁火纹簪的存在感鲜明得惊人,取代了熟悉的冰晶寒意,带来一种陌生的、微灼的重量。
火离。
那个名字,连同那双映着火焰的黑曜石眼眸,在她心底反复烙刻。
他是焰国的王储。是仇敌。可他却救了她,赠她灯与簪,留下一个看似荒谬的约定。
马车驶入巍峨的冰晶王城,熟悉的清冷气息扑面而来,却让冰洛无端地感到一丝窒闷。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袖中的铜灯,冰凉的灯壁贴上手腕,奇异地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
流言总是比风雪更快。
甫一踏入宫门,冰洛便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侍女们依旧低眉顺眼,侍卫们依旧恭敬行礼,但那小心翼翼的窥探目光,却像无形的针,密密麻麻地刺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窃窃私语的氛围。
那些被刻意压低的、碎片般的私语,还是不可避免地钻入她的耳中:
“……玄焰纹的大氅!绝不会看错!和十年前战场上的一模一样!”
“公主回来时,发簪都换了……”
“是焰国的火离王子!他怎会出现在落星原?那是禁地!”
“大祭司的脸色……这次恐怕……”
每一句,都像一块冰,砸在她的心上。
十年前那场战争,母亲就是为了挡住带有玄焰纹的箭矢,才在雪地里长跪不起,最终双腿冻毁……这纹路,是刻在雪国骨血里的恐惧与仇恨。
可是……
冰洛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发间的火纹簪,簪首那枚极小宝石,似乎极轻微地渗出一丝暖意,熨帖着她的头皮。
可是,拥有同样纹路的那个人,没有伤害她。他给了她光和暖。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攫住了她。仇恨的教条与真实的感受在她心中剧烈交锋。
她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抬起了头,背脊挺得笔直。她不能慌,不能乱。她是雪国的公主。
她现在只想见到一个人——帝木。
那位从小守护她、亦师亦兄的大祭司,总是能为她驱散所有迷茫。她需要他的指引,或许……也更想找个人,说一说落星原上的那场相遇,说一说那盏灯,那个叫火离的人,说一说她心中理不清的、陌生的暖意。
然而,帝木似乎总是在忙。
她去了几次他常待的水晶长廊,总是扑空。冰柱滴落的水声,嗒,嗒,嗒,敲在空荡的回廊里,也敲在她的心上,莫名令人心慌。
直到第三次,她才在长廊的尽头看到那个熟悉的、雪白的身影。
他正静立窗前,望着窗外万年不变的雪景。银白的长发如水银泻地,侧脸完美一如冰雕。身侧的冰晶桌上,摊着一封密信,信纸泛黄,一角隐约可见“焰国异动”的字迹和一簇刺眼的火焰漆印。
冰洛的目光掠过那火焰漆印,心头莫名一紧,下意识地攥紧了袖中的灯。
仿佛感应到她的到来,帝木缓缓转过身。
“冰洛。”他唇角噙着一贯的、温和近乎悲悯的笑意,“平安回来就好。”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一掠而过,最终,停在了她发间那枚崭新的、带着异国气息的火纹簪上。
那停顿极其短暂,短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可冰洛却清晰地感觉到,那目光像一根冰冷的针,轻轻刺了她一下。她几乎是本能地微微垂首,避开了他的注视,心中涌起一丝连自己都无法解释的心虚。
帝木什么也没问。
他没有问她是如何从绝境中生还,没有问她经历了什么,更没有问她发间的簪子从何而来。
这种沉默,比任何诘问更让冰洛感到不安。她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盏不敢示人的铜灯,发间别着那枚烫人的簪子,满腹的话语全都堵在喉咙口,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原来,有些暖意和秘密,从发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只能被深埋心底,无人可诉。
帝木银眸低垂,目光重新落回那封密信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枚被岁月磨淡了图腾的玉佩。
水晶长廊里,只剩下冰柱滴水的声音。
嗒。
嗒。
嗒。
每一声,都像砸在冰洛的心口,冰冷而滞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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