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将至,街上小贩争相卖起爆竹、年画、春联……亦有手艺人支起小摊摆着样式各异的小泥人,随手捏起几块泥巴染上色便成了小人。更有随机转盘,十文钱,转到什么样式便可现做什么样式,引得孩子拉着大人的手撒娇说想买。
街边做糖画的、现写对联的、卖话本子的……应有尽有。
表演杂技、舞龙、舞狮的队伍从庙会伴着乐器声一路走来,身侧尽是喝彩声。
街边酒楼在二层搭起台子请当红伶人唱曲招揽顾客,茶馆亦请来说书先生讲新春方出的精彩话本。话本内容包罗万象,不乏讽刺权贵、制度的隐喻与调侃,使人忍不住坐下点壶好茶细细听来。
大人手中提着年货、孩子一手抱着新买的布偶、一手拿着糖人,每逢熟人便被打趣:“你这布偶和糖人送我可好?”
孩子躲躲闪闪,被自家大人笑着训斥说小气。人们放下手中活计置办年货、拜访亲友。
赵府上下忙作一团,洒扫房间、悬挂灯笼、制作炸货……
因艾安南大哥殉国不足一年,故而将军府年节一切从简,只是吃了顿团圆饭便各自歇息了,一贯于年节必出的施粥棚也未能搭设。
艾安南本想同母亲聊聊此事,王娟却触景生情,不愿多说。艾安南在房间待得烦闷,便独坐雨花亭喝闷酒。恍惚间看到面前大哥和二哥正在对饮畅谈,她向二位哥哥讨酒喝却被笑着塞了杯茶水。
艾安东轻柔地摸艾安南的脑袋:“等安南长大了便能同哥哥们饮酒了。”
“大哥偏心!为何二哥才比我大两岁就能饮酒?我却不能。”艾安南将装满茶的酒杯带着气放在桌上。
艾安西将酒杯举起:“你若是抢到了我便让你喝。”
艾安南垫脚使劲够,艾安西将酒杯高高举起,摇摇晃晃的撒出来几滴落在艾安东脸上。艾安西见状哈哈大笑,艾安南趁机爬上桌子抢过酒杯一饮而尽。
艾安东擦着脸,笑骂道:“胡闹。”
艾安西故作遗憾:“哎呦,怎叫你抢了去了!真是太不小心了!”
艾安南皱眉吐舌头:“好辣好辣!这酒一点都不好喝。我再不喝了。”
艾安西将糕点塞进艾安南嘴里:“吃你的糕点吧!小孩。”
艾安南嘴里塞着糕点嘟嘟囔囔:“二哥不过才比我大两岁而已,我若是小孩,你也是!”
艾安西举双手投降:“好好好,咱俩在大哥面前,都是小孩。行吧?”
“这还差不多。”
去年过年时吵闹的情形尤在眼前,而今三人却各在一处,再不能相聚了。艾安南的泪水滴落在酒杯中,如今又有谁能同她共饮呢?
想到此处,艾安南想起吴雪落。
不知她此时正在做什么?她的家人可还健在?
艾安南心中烦闷无可排解,最终跳出院墙,敲响了姜姈医馆的门。
姜姈见了艾安南惊喜又喜悦:“你来了!”
艾安南手中拿着酒和食盒:“除夕夜不请自来,不知是否叨扰?”
“怎会?快请进。”姜姈赶忙将艾安南领进屋。
姜姈的房间不算宽敞,十分整洁。屋内空无一人,与艾安南的预想截然不同。
“屋内东西看着好少,平常够用吗?”
“嗐,独我一人在此,用不上多少东西。”
艾安南见姜姈神情低落,拿出食盒:“我带了些饭菜,不知合不合你胃口?”
姜姈虽吃过了,闻着味道又饿了起来:“好香啊!这是你做的吗?”
“对。除夕夜商铺尽关了,不知带些什么。就简单做了几道。”
盐水鸭皮白肉嫩,春卷金黄酥脆,什锦菜色香味俱全。看得姜姈眼花缭乱。
“这哪里简单?安南,你不用如此客气的,下次想来便直接来。我向来不是拘礼之人,不在乎这些的。你人到了,我看着比什么都开心。”
闻言艾安南也放松很多:“尝尝,好吃吗?”
“这还用说,我光闻味就知道好吃。”姜姈拿起筷子一一品尝,嘴边不禁露出幸福的笑容:“天呐,春熙楼的菜都没你做得好吃。你快别当捕头了,去做厨子吧。真是!”
姜姈吃了一口便停不下,一口接一口,塞得嘴里满满当当。
艾安南最喜欢被人夸做饭好吃,见她吃得停不下捂着嘴偷笑:“哪有这么夸张?”
姜姈塞着一嘴菜,头也不抬地吃:“真的,太香了。”
姜姈吃了一半才想着本应她来招呼艾安南的,不好意思地停下筷子:“你也吃,你也吃。”
说罢起身走到后院搬来一个小坛子:“光顾着吃了,都忘了我才是应当招待你的。我平素不爱饮酒,这是我用杨梅制的杨梅酒,放了好些年没喝多少。”
从柜子中取出两个酒杯倒上:“你尝尝爱不爱喝?”
艾安南尝了一口:“是甜的,酒味虽淡,却是顶好喝的。”
“你若爱喝,这坛送你,来年我再酿一坛。”
“好!”
“只是酒喝多了伤身,要适量才好。”
艾安南笑着抬手抱拳:“好嘞姜大夫,我必定谨遵遗嘱!”
姜姈轻推艾安南:“少来了。”
“平时没来找我,怎的除夕跑来?”
“我……抱歉,是我不好。”遇到心事才跑来找人总归不够义气,艾安南不好意思地低头。
“没有怪你的意思。我不太会讲话,只是觉得你有心事。”姜姈见艾安南低下头,赶忙坐在旁边解释。
艾安南点点头:“有些。去年家里还热闹得很,今年忽得冷清下来,母亲也不愿同我多聊。自打家里只剩我一个,母亲格外关注我。从前也不管我往哪跑,如今一到傍晚便到处寻我。就连今夜都是翻墙偷跑出来的。有些牢骚话总是没法和家里人讲……”
“找我就对了,往后有什么委屈也大可来找我说。有些话说出来就好多了。我近来也是烦闷得紧,直盼着你来。终是把你盼来了。”
艾安南说出来后心里舒服了好多:“可是有些难缠的患者?”
“难缠的患者年年都有,难留的患者今年真是不少。”姜姈神情低落,忧郁地摇晃酒杯。
“难留?”
“安南,你可曾动过心?”
“动心?话本子里那样日思夜想的感觉吗?不曾有过。”
姜姈想着齐孝的背影,摇摇头:“我原本也如此以为。后来遇见他,我才明白见面那一刻的晃神,想了解又不敢了解的心思也算。”
艾安南心上晃过一瞬吴雪落满面血色中杀意未消的神情和月色下沾满鲜血的剑锋,那一刻的怦然就是“动心”吗?
姜姈饮尽杯中酒:“总归是虚妄,我该放下的。说起来,我还真不知你多大?这样贸贸然同你讲这些,是有些草率了。”
“我已有十七了,”艾安南羞涩地低头:“倒也……懂一些吧。”
姜姈抬手勾艾安南鼻尖:“瞧你这样,还说不曾有过。”
艾安南慌乱夹菜:“你不吃,我可吃了。”
姜姈为艾安南夹菜,柔声问道:“可开心些了?”
“嗯!”艾安南倍感温暖,说罢终于露出真心的笑颜。姜姈看着她仿佛看到年轻的自己,如若她也有艾安南这样天真的性子和姣好的容颜,是否会不同?
艾安南忽而想起姜姈先前讲的话:“阿姈,为何难留的不少啊,你有很多心动的人吗?”
“说什么呢!是你前几日带来的那个姑娘。你前脚走,她后脚就走了,药都没吃。”
“什么!她没吃药?能退烧吗?”艾安南闻声撂下筷子,坐立不安。
“或许能,或许不能。看她体质应当可以。你怎的反应这么大?她年龄看着比你大些,可以照顾好自己的,不必担心。”
“大冷天的还穿着单衣,她可不像是会好生照顾自己的样子。即使想照顾,怕也有心无力。”
姜姈回想着她一身单薄的模样,不禁点头:“穿的是少,若是不好好保暖,难保不会再烧起来。”
“我得去看看。”艾安南站起来,自顾自地往门外走:“我改日再来寻你。”
“稍等,我给你拿上药。”
新春是供权贵互相吹嘘、攀附的好时机,自然亦是暗卫寻求破绽的好机会。
除夕,赵城将吴雪落叫去,问候伤势、大赏银钱。
吴雪落明白赵城心里的小算盘,他的宝贝儿子赵喆对艾安南倾慕已久,常常缠着赵城找人为他做媒。然而将军府名声大,军权强,赵城不敢轻易与之攀亲。
艾安南与府中下人亲近的良机,自然要好好利用。赵喆有心,赵城亦非无意。艾安南早一日嫁进赵府,他朝中地位便可早一日更为稳固。皇上与他观念不和,早有收权之意。若无权势傍身,怕是迟早离开朝堂。
他当然清楚这样做十分惹人忌惮,更易触犯天家。因此行事无不谨慎,但心机总能流露于形迹,无法避免。借着自家下人的便与艾安南交好倒是不惹眼,好算计。
一番周旋后赵城交出目的:“我既给你赵姓,你便是我赵家人了,凡事要为赵家着想。多同艾安南说些赵喆的好话,找些让他们二人相处的机会。倒也不必刻意如此,在差事中抽出些许时间办便可。二等暗卫这样的便宜行事之权并不易得,你也不希望这等好事落他人之手吧?”
“属下明白。”
眼下赵府暗卫内拥有便宜行事之权的,加上秦秋在内不过三人,她便是其中之一。另一位据说名为“屠哥”,常在外地办差,只寄些书信回来,还不曾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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