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典结束了，你便继续待在这里吧，避谷的法术还记得吗？”
溪洛尘走进透明的结界，他回头望向问他问题的中年男子，淡声道：“没想到父……王上还会关心我。”
他的父亲，是方才在众人面前威严的烛玉王，溪忱。
溪忱默了片刻，问的仍是同样的问题，好像只在乎溪洛尘会不会饿死而已。
溪洛尘点头，“记得。”
“那就好。”言罢，溪忱转身离去，留给溪洛尘墨绿的背影。
溪洛尘望了许久，呢喃道：“我记得法术，那您记得我吗？”
记得……寂寞至今的我吗？
烛玉城地下室的结界内，只有一张床、一叠衣物和一个桶子，他依靠这些过了八年。
八年前，他成为烛玉新的神之子。
大祭司说，神之子身负解救百姓苦难的责任，小时候的溪洛尘对此感到跃跃欲试，他想成为像父亲那样保护家国的伟大男人。直到真的成为了神之子，溪洛尘才明白，这只是一场谎言。
所谓神之子，就只是用来承载百姓苦难的容器而已。
当烛玉发生灾疫，人们不会生病逝去，而他却会被病痛折磨；当烛玉爆发战争，士兵不会重伤死去，但他却会生不如死……
为什么要承受本不该让他经历的痛？
因为他是神之子。
可这又凭什么……
溪洛尘将通往外面的门关上，结界彻底覆盖上，直至四年后的祭天之典才会再次开启。在此之前，他只有孤独相伴。
但唯一的好处是，结界将他完全与外界隔绝，因此在这里做什么都不会被发现，而今日，他要好好利用这一点。
溪洛尘从衣领之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符纸，以硃砂画成繁复的图案，从笔迹上可以看得出画者当时的潇洒。
此乃唤妖符。
溪洛尘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得到唤妖符了，只记得在八年前第一次在地下室过完一夜的早上，身上多了一张唤妖符和一张没有落款白纸，纸上写着：
“此乃唤妖符，若不想引发任何动静，便等到八年后的今日吧。”纸张背面则写着唤妖符的用法。
如今他已忘了那张纸丢哪去了，却将唤妖符保护得好好的，贴身存放。
因为那是他唯一能离开这鬼地方的“钥匙”……
溪洛尘将唤妖符贴在结界上，结界本透明，好似唤妖符浮空立于他的面前。溪洛尘咬破指腹，将血滴在唤妖符上。
鲜血从上往下流淌，染红了整张符，纸上画着的图案散发着血红的微光。
溪洛尘双手合上，食指紧扣，彷佛在祈祷。
他开口刚要出声，却猛然咳出一口血，弄脏了祭服华美的袖子。溪洛尘赶紧捂住嘴，又是一阵咳嗽，咳得他身形像枯萎的花往前缩。
溪洛尘想了一会，才想起这好像是四年前的疫病。
那场疫病实在严重，有他这个神之子在，烛玉人民仍有半数得病。他是还好，病了痛了能交给时间耗掉，但烛玉人要是得病，多半离死亡不远了。
后来他入地下室就啥都不知道了，今早出去一看，人们看着都健康，估计是做出解药消除了疫病，但没人给他送解药，所以身上仍有病状。
尽管如此，这也不能阻止溪洛尘。
他用袖子抹掉唇边的血，十指再次扣在一起，紧得手指关节都泛起苍白之色。
“吾以身血为祭。”溪洛尘回忆着那张纸上写的咒语，“呼妖唤怪，前来助我……脱离桎梏！”
尾音在结界内回响，唤妖符血光大盛，好似能将少年单薄的身影埋没。面前彷佛被撕毁，裂出长长的一道口子，往里看去，是一片虚无。
悦耳的女性轻笑声自裂口传来，溪洛尘定定盯着，便见一只白色的狐狸从裂口里跳了进来。
狐有九尾，毛色雪白，狭长的眼眶里装着金色的眸。
“凡人，是你唤我来的吗？”狐狸没有动嘴，声音却在溪洛尘的脑海中响起。
溪洛尘尚未回答，狐狸在他面前转了个圈，嫌弃道：“啧……这地方好脏啊，怎么能把我召来这种鬼地方呢？”
溪洛尘看了牠一会后，道：“将就吧。”
狐狸不满意地眯起眼，用尾巴扫了扫地上残留的血迹，方才坐了下来。
“好了。”狐狸懒懒地问，“把我找来要做什么？”
溪洛尘抬手指向地下室被结界覆盖的门，“请妳带我离开这里。”
狐狸转头望向溪洛尘所指的方向，又看了看四周，发现这是个圆形结界，几乎没有能出去的破口，牠复又望向身形较普通少年瘦弱的溪洛尘。
狐狸想，若强行破开结界，这凡人身体铁定受不了冲击。
“你过来坐着。”狐狸向他抬了抬下巴。
溪洛尘闻言照做，坐在狐狸面前，问道：“要做什么？”
“立血契。”
血契？
溪洛尘正想着血契是什么样的契约，狐狸身后乱动的尾巴搔到他的脸，表情虽然没有变化，但唇角已在抽搐。
狐狸见状，不禁笑了几声。“很痒？”
话音落下，狐狸一扭身体，尾巴扫到溪洛尘的眼睛，迫使他闭上眼。
再睁开眼时，看见眼前景象，溪洛尘不免愣住。
女子身披素白长裙，青丝如瀑落下，一些发丝用银钗松松簪着，十分简约。
然而，回眸一望是为倾国，勾唇一笑是为倾城。
在不知多少年后，溪洛尘已经观遍各色美人，他承认她们容貌都比九尾狐好看，然而第一眼的惊艳，却是不论何人都无法超越的。这是后话。
女子盘坐在地上，见溪洛尘望着自己出神，她也打量了他一会，不禁笑道：“怎么，是我太好看了吗？”
她的声音将溪洛尘拉回了神，没有承认女子的话，而是问：“为什么要立血契？”
女子瞥了他一眼，“若想离开这里，就别多问。”
溪洛尘当真没再问，只见女子拉过他的手，尖利的指甲划过他的手掌。
闻到血的气味，女子神情微不可见地一愣，“这血……”随后道，“想办法让双手沾染你的血。”
鲜血不断流出，溪洛尘干脆将双掌磨在一起，磨着磨着便都染了血。
这时，女子忽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溪洛尘抬眸一看，见女子皱眉盯着他的手。
好半天，女子才叹了气，“是被关了多久啊……”凡人以这种方式磨下去，不是会失血过多吗？
她抓着他的手仍没放开，指尖在他手掌上一勾，伤口登时复原。接着女子在他面前捻复杂的手势，像是不管他死活般道：“试着模仿看看？”
她本意是让溪洛尘难堪然后求她再比一次，却没想到这人过目不忘，原原本本地还原了出来。
“是这样吗？”溪洛尘问。
“……是。”女子抬起手，“现在，跟着我一起比出来。”
手势一动，便听见女子的声音好似从天边而来：
“吾乃九尾狐凝露，今立血契，定达所求，护身一世。汝则需付相应代价……”
很久都没听到这个“代价”是什么，溪洛尘一看，她眼底似在思考。
半响才再次开口：“一生伴吾。”
下次更文应该是12/28[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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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一章 唤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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