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乃九尾狐凝露，今立血契，定达所求，护身一世。汝则需付相应代价，一生伴吾。违契者，灵魂消散，永不入轮回。”
溪洛尘看着自己发着红光的手，那光照进了他的眼里，如同阳光映入深海，达不到那片黑暗的深处。
一生伴她……
真是，奇怪的代价。
随着凝露的话音落下，两人手上的血迹渐渐隐入皮肤下。看着并不像立了契约，反倒像下了诅咒。
溪洛尘对此没有怀疑，他脱离外界许久，对尘世的印象只有小时候读过的书，因此就算不知道什么是血契，他也只会认为是自己见闻少。
和一个未曾相识的人立契，多少浅藏着危险，但溪洛尘已经不想思考是否会反噬自身。
他只想离开烛玉。
“这样就好了。”凝露站起身来，拍了拍被地面弄脏的裙子。“立下血契，今后你便是我的人了。”
闻言，溪洛尘忍不住嗤笑道：“妖怪，妳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这声“妖怪”在溪洛尘的话里并没有别的意思，单纯只是称呼。然而在尘世晃荡千年的九尾狐耳中，却是另一番意味。
凝露不悦地眯起眼睛，“你方才都没听见吗？我名唤凝露，好歹也是修了千年，你喊我妖怪，可将我贬得甚低啊。”
溪洛尘盯了她片刻，学着她的话道：“我名唤溪洛尘，好歹也是活了十六年的神之子，妳一进来就喊我凡人，也是将我贬低了不是吗？”
言下之意，妳贬低我，我就不能贬低妳吗？
凝露闻言挑眉，凉凉道：“不想出去了？”
“……凝露，我们要怎么出去？”
见溪洛尘服了软，凝露唇角微微一翘。
“首先嘛，你是神之子。”凝露抬起手，妖力凝聚于她手中，“若要不动声色地离开，那定是要让另一个神之子替代你的。”
说完，一颗珠子现于她掌上。那颗珠子色泽乌黑，大约两个拳头大，球身边缘隐隐透着淡紫的气息。
凝露将那黑球置于浮空，伸手将食指与中指并拢，嘴里呢喃着听不清的咒语。没过一会，溪洛尘感觉自己身中的疫病似乎消失了，头脑不再晕眩，也没有似乎随时会沤吐的噁心感。
他不知，自己泛白的脸色正在缓缓恢复本应有的红润。
他愣愣望着凝露，见她得意地笑道：“怎么样？这颗珠子以后会代替你成为容器，既不伤害百姓，你也能离开这里。”
“太……”溪洛尘琢磨着言语，“太神奇了。”
这才是“神迹”吧……
接着，凝露忽道：“你是神之子对吧？如此高贵的称呼，应当要有与之相配的退场。”
溪洛尘没听明白她的话，“什么意思？”
凝露不作回答，拂袖一挥，化为了凤凰。身披五彩羽翼，姿态高傲。
这就是百鸟之王吗……
知道狐妖一族善使幻术，但不知如此逼真，一瞬间都让人忘了从裂口跳进来的雪白九尾狐。
凝露往溪洛尘的身上蹭了蹭，她的声音在溪洛尘的脑海里浮现：“上来，我们走吧。”
溪洛尘皱了眉头，“这样不是会引起动静吗？
他等了八年，不就是想默默的离开吗？这样才不会一走便被追捕，还有时间去寻找保卫自己的方法。
凝露轻轻地笑了，“信我，好吗？”
言罢，凤凰的翅膀在结界上一扫，结界前的空间又一次裂出口子。
这是最不会影响的凡人身体的方法，但唤妖符终究不是凡人该使用的东西，进去里面难保不出意外，而以立血契保护他，她便能完全保证他的安全。
烛玉上空的“神迹”尚未散去，有些人很稀罕这四年一次的景象，一天下来就盯着天空，啥也不做。
却不想今年的神迹与往年不同，竟然看见在云层间看见了凤凰的身影！但多数人也就当自己出了幻觉，直到凤凰飞出云层，牠一身五彩金羽，在闪耀着金芒的“神迹”之下展翅翱翔。
“凤……凤凰……”
紧接着，烛玉城骚动渐起，有人大声喊着：“凤凰现世！祥瑞吉兆！烛玉万岁！”
烛玉王城上，大祭司将那凤凰看得入迷，嘴边呢喃着：“难不成这一任的神之子真是天神下凡……”
只有溪忱眯眼盯着逐渐消失在天边的凤凰，他大概是烛玉里最冷静的人了。
他想着，那个凤凰不是王城人做的，也必定不是来自溪洛尘之手，那是谁的手笔？
溪忱唤来金羽卫统领，吩咐道：“去探查城周围是否有异样。”
“属下领命。”
高天之上，溪洛尘的发丝被风吹起，在空中肆意飘荡，彷佛在宣告着自由。
他回头望了眼越来越远的烛玉城，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舒坦。
终于……他等了这么多年，承受了不知多少的痛，终于离开了。
人对事总有情感，离开一个生活许久的故乡多少会感到哀伤，但他不会，也许……永远都不会。
对他来说，那不是家，是牢笼。
烛玉城外数十里，苍幽林。
苍幽林是云归洲大地算得上有名的地方，它的名气来源于流传了千百年的一段故事。
曾有一对佳人，男为仙，女为妖，他们在苍幽林相识，亦在苍幽林相爱，诞下了一子。
若故事止步与此，那这段传闻便是欢乐的得偿所愿的故事，然而却有一个早已消逝千万年的魔现世，名为千丝绛。
魔族现世乃凶兆，千丝绛破坏了当年云归洲的宁静。夺走仙妖之子、挑起仙妖两族纷争，被夹在中间的人族也被迫参与这场乱局。
后来是男仙以身血创造大阵封印千丝绛，换得世间安宁。男仙的下场并不好，仙人之躯承受不住魔气侵蚀，千丝绛被封印没过多久便逝去了，其子也在仙妖纷争中夭去，独留妻子于尘世。
便是妖界伏光之主，蛟龙清月。
“故事大约就是这样。”凝露与溪洛尘落了地。
溪洛尘从凝露化成的凤凰身上跳下来，凝露便化为了人形，用手撩了撩被吹乱的发丝。
凝露在天上飞得无聊，垂头望见苍幽林，便与溪洛尘讲起了千百年前的故事。
她一边整理头发，一遍看向溪洛尘，问道：“可有想好之后如何过日子？”
溪洛尘颔首，“我要修仙。”
凝露听到这个回答，脸色有些惊奇，“修仙？为何？”
“烛玉王城以修仙闻名，但烛玉却有一个古老的规定，身位神之子不得修仙。”说着，溪洛尘面色微沈，“而另一个规定便是，王城之人除神之子皆要修仙，这实在不公平。”
他想打破这层不公平，凭什么神之子生来就得被局限一生？
凝露了然地点头，“原来是这样的原因，那你可知历代神之子为何都被禁止修仙吗？”
溪洛尘摇头，“不知道。”
这个问题他曾想过很多次，但他拥有的讯息实在太少，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凝露眯眼微笑，用手指轻轻支起脑袋，慢慢说道：“那是因为神之子的血脉流淌着与身具来的仙力，烛玉王族每一代皆有一人如此，古人常将天生仙力当作神明赐福，神之子的称呼便由此而来。
你应该也知道，在这尘世，修得仙途之人古往今来都能用手指头数，因此仙人的地位远超坐拥一方天地的皇帝。就比如烛玉王吧，虽以修得半仙之力，但也仅止于此，你若修得仙途，寿命便无法限制于你，届时你将是烛玉下一个王者。”
“可这又如何？”溪洛尘反驳道，“倘若我跟王族之人同心，他们又用不着忌惮我。”
他说完这句话时，忽地一顿。等等，他忽略了另一件事……
“不对喔。”凝露眼里的笑意渐深，像是很乐见溪洛尘这副愣怔的模样，“你深有体会不是吗？将来若是让承受万千苦痛的神之子成为烛玉王，那王族第一个要面临的便是神之子的怒火，他们能安生？”
溪洛尘皱了眉，心中仍有迷雾，“那神之子又是为何要替人民接受痛苦？”
凝露打了个哈欠，摆手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说着，她往幽林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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