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校园被热浪笼罩，知了声嘶力竭地鸣叫着，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离别奏响序曲。高三的教学楼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黑板角落的倒计时数字一天天变小，像悬在每个人心头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程念坐在教室里，手中的笔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划着。数学公式在眼前模糊成一片，她的心思早已飘向了教师办公室的方向。自从上次作文比赛后，陆清让的态度又回到了那种若即若离的状态，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师生距离，不再给她任何遐想的空间。
"程念，这道题你听懂了吗？"同桌碰了碰她的手臂。
她猛地回过神，发现数学老师正看着她，眼神带着关切。"对不起，我走神了。"她小声说，脸颊微微发烫。
下课铃响起，同学们纷纷收拾书包。程念磨蹭到最后，等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才慢慢走向教师办公室。走廊尽头的夕阳斜照进来，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她轻轻敲了敲。
"请进。"
陆清让正坐在办公桌前批改试卷，夕阳的余晖为她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看到程念，她手中的红笔顿了顿。
"老师，"程念站在门口，声音有些发紧，"我想跟您谈谈。"
陆清让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
程念小心翼翼地坐下，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空调运转的嗡嗡声和红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是关于高考志愿的事吗？"陆清让头也不抬地问。
"不是。"程念深吸一口气，"我想知道...高考那天，您会在考场外等我吗？"
陆清让的手停住了。她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程念。夕阳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细密的光影。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程念的声音有些颤抖，"我需要一个念想。需要知道在考场的另一端，有个人在等着我。"
这句话说得很轻，却重重地砸在陆清让心上。她放下红笔，轻轻叹了口气。桌上的试卷堆得很高，最上面一份是程念的，娟秀的字迹写得工工整整，就像她这个人，表面乖巧，内里却藏着惊人的执着。
"程念，"陆清让的声音很轻，"我是你的老师，送考是应该的。"
"不只是送考。"程念抬起头，目光灼灼，"是等待。是承诺。是...一个约定。"
办公室里陷入沉默。窗外的知了声突然变得格外刺耳，像是在为这场对话伴奏。陆清让站起身，走到窗前。夕阳正在西沉，天边的云彩被染成绚丽的橘红色。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她背对着程念，声音有些发闷。
"我知道。"程念也站起来，走到她身后，"这意味着在人生最重要的时刻，有最重要的人在场。这意味着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孤单。"
陆清让转过身，目光落在程念脸上。女孩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期待和不安。这个眼神让她想起多年前的自己，也是这样不顾一切，也是这样全心全意。
"好。"这个字说出口的瞬间，陆清让感到心头一轻，像是放下了什么重担，"我答应你。"
程念的眼睛瞬间湿润了。她向前一步，想要拥抱陆清让，却在最后一刻克制住了，只是深深鞠了一躬："谢谢老师。"
那一刻，夕阳正好落在她们之间，金色的光芒把两个人都笼罩在其中。空气中飘浮着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缓缓舞动，像是为这个约定作见证。
从那天起，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程念开始更加努力地学习。每天清晨，她依然会在走廊上等待陆清让，但不再是为了那些若有若无的暧昧，而是为了请教问题，讨论复习计划。陆清让也放下了那些刻意的疏离，认真地指导着她的学业。
有时候，她们会在放学后留在办公室里，一起研究往年的高考试题。陆清让发现程念的数学是弱项，便特意找来了各种习题集，一道一道地给她讲解。
"这里要用辅助角公式。"陆清让在草稿纸上演算着，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程念专注地看着，偶尔抬头偷瞄陆清让的侧脸。夕阳的余晖勾勒出她柔和的轮廓，细密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浅浅的阴影。这样的时刻，让程念觉得所有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七月中旬的一个傍晚，突然下起了暴雨。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窗外的雨声哗啦啦地响着，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淹没。
"看来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了。"陆清让看着窗外说。
"没关系，"程念轻声说，"我喜欢这样的雨天。"
她们继续讨论着作文题。今天练习的是材料作文，给出的是一段关于"守望"的文字。程念写得很投入，那些压抑已久的情感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当她写完最后一个字时，发现陆清让正静静地看着她。
"写得很好。"陆清让的声音很轻，"但是程念，你要记住，高考作文不需要这么...个人化。"
程念低下头，手指轻轻摩挲着纸面："可是我写的都是真话。"
"我知道。"陆清让叹了口气，"但是真话不一定都要说出来。"
雨声渐小，夕阳从云层中探出头来，在天边画出一道彩虹。程念看着窗外的彩虹，突然说："老师，您知道吗？每次看到彩虹，我都会想起您。"
陆清让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因为彩虹就像您给我的感觉，"程念继续说，"美丽，但是遥不可及。明明就在眼前，却永远触碰不到。"
这句话在雨后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陆清让站起身，走到窗前。彩虹横跨天际，色彩绚烂得不真实。
"程念，"她背对着程念说，"有些距离，是为了保护。"
"我知道。"程念也站起来，"所以我不会越过那条线。我只要...只要知道您在那边就好。"
八月初，学校组织了一次模拟考试。程念考得不错，总分排在了年级前二十。公布成绩的那天，她第一时间跑到办公室告诉陆清让。
"老师，我考了年级第十八名！"
陆清让正在批改作业，闻言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很好，继续努力。"
这个简单的肯定让程念开心了一整天。她在日记本上写道："今天老师对我笑了。不是那种客套的笑，而是真心的笑。为了这个笑容，我愿意付出所有努力。"
随着高考的临近，程念的压力越来越大。有时候会在深夜给陆清让发消息，问一些学习上的问题。陆清让总是很快回复，耐心解答。她们之间的聊天记录越来越长，从学习讨论到生活琐事，渐渐地，程念发现陆清让也会跟她分享一些教学中的趣事，或者推荐一些好看的书籍。
这种变化很微妙，但程念能感觉到。陆清让正在一点点卸下心防，虽然还是很注意保持距离，但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刻意疏远。
八月中旬的一个周末，陆清让约程念去图书馆自习。这是她们第一次在非上课时间见面，程念特意穿了一条新买的裙子，浅蓝色的，和陆清让曾经夸过的那件毛衣颜色很像。
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和空调的嗡嗡声。她们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桌面上投下细密的光影。
"这里的空调比教室舒服。"陆清让轻声说，顺手把一瓶水推到程念面前。
"谢谢老师。"程念小声道谢，心里泛起细密的甜意。
她们各自学习，偶尔程念会遇到不懂的题目，陆清让便会耐心讲解。有时候讲到投入，两人的头会靠得很近，程念能闻到陆清让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混合着书香，让她感到莫名的安心。
中午，她们在图书馆附近的小店吃饭。陆清让点了程念爱吃的菜，这个细节让程念心里暖暖的。
"老师，您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这里吃饭吗？"程念突然问。
陆清让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记得。那天你紧张得连筷子都拿不稳。"
"因为和老师一起吃饭太紧张了。"程念不好意思地说。
"现在呢？"
"现在..."程念看着陆清让的眼睛，"现在还是很紧张，但是是开心的紧张。"
这句话让陆清让的目光柔软了几分。她轻轻搅动着杯中的饮料，没有说话。
饭后，她们沿着护城河散步。夏日的风吹拂着柳枝，在水面上划出细细的涟漪。程念看着身旁的陆清让，突然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
"老师，"她轻声说，"等高考结束，我还能来找您吗？"
陆清让的脚步顿了顿："当然可以。不过那时候，你应该有更广阔的天空要飞翔了。"
"可是..."程念想说些什么，却被陆清让打断了。
"程念，"陆清让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人生就像这条河，总是要向前流的。你不能永远停留在某个地方。"
"那您呢？"程念问，"您会一直在这里吗？"
陆清让望向远方的水面，目光有些飘忽："我会在这里，看着你们一个个飞向更远的地方。这是老师的使命，也是老师的幸福。"
程念突然明白了什么。在陆清让心里，她永远都是学生，和其他千千万万的学生一样。这个认知让她有些失落，但又莫名地释然。
也许这样就好。能够拥有这样一段特别的时光，能够得到一个这样珍贵的约定，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八月底，学校举行了高考百日誓师大会。程念作为学生代表发言，陆清让坐在教师席上，目光始终追随着她。当程念说到"感谢所有老师的辛勤付出"时，她的目光与陆清让相遇，那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会后，程念找到陆清让："老师，我发言的时候您一直在看我。"
"因为你说得很好。"陆清让微笑着说。
"不只是因为这个吧？"程念鼓起勇气问。
陆清让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快去准备下一节课吧。"
这个回避的举动让程念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坚定。她知道，在陆清让心里，她一定是特别的。否则不会答应那个约定，不会在发言时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不会在每一个细节上都这么用心。
九月的第一天，程念在日记本上写下："今天距离高考还有98天。老师答应会在考场外等我，这个约定像一盏灯，照亮了我前行的路。我知道我们之间有着无法跨越的距离，但是没关系。有些感情，不需要结果，只需要存在。就像夜空中的星星，虽然触碰不到，但是知道它在那里，就足够了。"
写到这里，她停下笔，望向窗外的月光。盛夏即将过去，但是那个约定，会一直温暖着她，直到高考结束，直到更远的未来。
而此刻的陆清让，也正站在家中的窗前，望着同一轮明月。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她和程念的聊天记录，那些关于学习的讨论，那些偶尔流露的关心，都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她知道自己在玩火，知道这个约定可能会带来麻烦，但是当看到程念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时，她还是无法拒绝。
也许这就是命运吧。她轻轻叹了口气，关掉手机。月光如水，静静地流淌在这个夏夜的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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