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栖筠的脑海被那夜醒来后的烦躁、旖旎与混乱侵占了一刻，他咬了下下唇，看着头伏在自己怀里的封陵，联想到自己那天天还没亮就不得不爬起来洗内裤的狼狈，俯视着这个梦里说要把自己吃了的罪魁祸首，愤愤不平，喘着气，胸一上一下地微弱起伏着，这动静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是生气了。
就封陵没有。
李栖筠开恨了。
他恨封陵看不见。
也恨自己有点敏感。
他安抚性地对门边被自己叫住、回看向自己的徐存真笑了笑，便伸出手搭在封陵的肩膀上，准备把他彻底推开，自己好去送客。他被徐存真看着，想到自己和封陵以这么诡异的姿势待在地上，对她而言一定是又无礼，又辣眼，人家女孩子居然也没说什么，反而直接就要走了。
罪过啊罪过。
李栖筠被封陵的热气打着，推了推他的肩膀，没推动，又推了两下，还是没推动。他又羞又恼地道：
“别胡闹了，赶紧放开我。我去送送存真。”
“嗯。”
他答应了一声，却没有动作。
李栖筠恼恨这个人在这种时候还这么耍赖，前有徐存真离开封家在即，都快出这间房了，作为这个房间里另外一个眼睛还能看得见的，自己得去送送人家；后有封陵脑袋磕得红肿，不赶紧检查一番再上药，李栖筠倒是怕他接下来又得多疼好几天。他心底焦急，一只手用不轻不重的力气抓住封陵的头发，把他的脸抬了起来，另一只手的指节就拍了拍他的脸颊，低头在他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得见的语气说：
“你不能不管你的前未婚妻还在这里，就对我一个男人这样。”
“懂么？”
话一出口，两人便俱是一愣。
这场景好熟悉。
李栖筠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还会有说出这句话的一天，更想不到自己再次说出这句话的场景居然会是现在这幅境况。
原来他们已经拥有了可以称得上是回忆的东西。
封陵率先从那种短暂的怔愣中清醒过来，想到李栖筠当初对自己说这句话的场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恶劣地笑了一下。他缓缓松开了手，像是真的要放李栖筠自由。
李栖筠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手指撑住地面，试图慢慢从地上站起来，行动不受阻，只是他的腿有点酸，腰还有点软，胸还有点热。李栖筠缓缓起身，准备往依旧在门边的徐存真的方向走，衣服摩擦，他发出了一些声音。
封陵坐在原地，安安静静的，却猝不及防地开口提醒他道：
“小心，别踩到蛇。”
李栖筠还没彻底站直站稳，听到他的话，担心踩到豆豆，就条件反射地原地跳了一下，又往脚下看了一眼，发现一片空白。等他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站不稳又发着软的身体，驶向的是他唯一的降落地。
他又跌进封陵的怀里了。
李栖筠更恨了。
他看着封陵手里正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的漆黑豆豆眼，又看了眼一脸疑惑好像在纳闷李栖筠怎么又对自己投怀送抱的封陵，咬着牙，喘着气，胸膛一下一下有力地起伏着。
他信一个瞎子的话干嘛！
他是疯了，蠢了，傻了，才会信一个瞎子提醒自己脚底下有蛇啊？
李栖筠彻底怒了。
封陵察觉到他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也暗暗心惊了一下，觉得自己这次逗人逗得太过了。他顺了下李栖筠的背，两手重回他的腰，准备把人支撑着抱着，让他借着自己的力气起来。
李栖筠却以为他是要故技重施。
他被这人一摸，可谓便是烦上加烦，以为封陵又要对自己耍无赖。李栖筠一边起身一边在他的怀里挣扎。他挣扎的动作幅度太大，和封陵护着他的怀抱磕磕碰碰，如果方才是团团带着香气的绵软在无知地自己轻轻地贴着封陵的脸——
现在就是一片云朵似的香气，在密密地打他的巴掌了。
李栖筠情绪激动，封陵被他越来越浓的香气覆盖住口鼻，觉得呼吸都有些发闷。
他想要开口提醒，便张嘴道：
“栖......”
话音还没落，两个人都再度僵住。只不过这次比方才的怔愣更加愕然，他们俩都觉得是有一道天雷劈中了自己的地步。
这道天雷如此精准，简直像一只闪着光电的箭矢，同时击中了房间里这两个毫无准备的年轻男人。
轰隆隆，轰隆隆。
汗毛竖起，皮肤震颤，大概是生物的本能都在向他们发出警醒。
完了。
李栖筠和封陵不约而同地想。
他们僵硬着身体，慢慢分开，倚着门的徐存真玩着手机，头都不抬，实在没眼看这两个人。她在这两人争执期间保持着高超素养，连门都没打开，确保门板上的风铃不会叮铃铃叮铃铃，发出一点声，就化作了三清铃，直接就把这两个被雷劫劈中的小妖怪给收得灰飞烟灭了。
凡人被爱神施了法，陷入了眩晕，旁人若是想要叫醒他们，就像是叫醒梦游中的人。
他们会疯的。
徐存真不做这种人，她只想看人们在自己的眩晕中爱另一个人，就像是梦游症患者走出门，在全世界“正常人”的注视下，盯着自己的一点美梦生存。
她一边刷着手机，一边摇摇头将自己脑子里的浪漫念头赶跑，随手刷起了自己平时爱看的公众号文章。
笃笃笃。
身后的门板突然被敲响了。
一道浑厚的男声在门外喊：
“小徐你在不在里面？”
是封彦军的声音。
梦游的人终于被叫醒了。
徐存真看了眼封陵和李栖筠，见两人刚站好，便应了一声，怕封彦军起疑，单手迅速地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却不止封彦军一位。
汪青蕊，包括她的父亲徐云峰也都站在门外。
三个上层社会的中年人站在那就有些不怒自威，徐存真和封彦军打了个招呼，侧身把人迎进来。看着封彦军背着手踱着步子，瞧上瞧下，像是领导巡视一样检查起封陵的房间，皱了皱眉，也没说什么话。
“小徐丫头，”封彦军转过身笑着说：“叔叔也是才出差回来，倒是没赶上你和你爸爸一起上门。这样，今天你们俩都在这吃，我请了私厨准备晚餐，我们两家这么久也没交流了，顺便借此机会也好好聊聊。”说完他又转过去，看了看站着的封陵，又看着和他离得很远，但表情有些奇怪的李栖筠，温和道：“你今天也留下来一起吃吧。”
“还有封陵，你也下来，今天也在楼下吃。”
李栖筠摇了摇头，摆摆手说：“不用了不用了，我今天晚上就先不在这吃了，我回去吃就行。”
“诶，学校的饭哪比得过我专门请来的私厨，还是说李医生吃惯了好的，看不上我请来的人？”他说着话，脸上的肌肉笑得挑上去，眼睛也眯了起来。
“肯定比不上您安排的，只不过我和朋友已经约好了，这次是要为他饯行，相当于要见最后一面了。这次多谢封总好意，只是我无福消受了。”
封彦军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也不做评价，也不再挽留他，就继续和徐家两父女套近乎了，他笑呵呵地说：
“这不是今天听说你们上门了，小徐还直接来找封陵了吗，我也不知道现在这两个年轻人怎么回事，”他调侃了一句，发现徐存真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讨了个没趣，就把原本的话头咽下去，“总之孩子也都这么大了，也都有自己的想法。做父母的也管不了了，我们啊，也就是给点经济支持就行了。”
封彦军看着旁边一脸温和笑意的徐云峰，摇了摇头有些苦恼似的感叹：“你说现在我也跟不上年轻人的节奏，也不知道这儿女们都在想啥，这不，前阵子我给封陵一笔钱，现在也不知道他把这笔钱用来干什么了。”
徐云峰默默听着，继续微笑，没有说话。
封彦军在这对父女面前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情绪反馈，脸上的表情都有一瞬快要维持不住，他看着乐呵呵的徐云峰，像探讨亲子教育经似的问：
“你平常不关心一下孩子的钱吗？”
“我跟不上年轻人的潮流，不知道他们都在想啥”，他直接引用了封彦军刚刚说的话：“我就给钱就行了，别的我也什么都不问，我也问不明白。”
说完他笑着瞥了长身玉立的女儿一样，说：“你不是也看大了，我女儿，多酷啊。我哪敢问？”
封彦军也附和地笑了笑。
他看着一脸冷淡的徐存真，又看了看笑面虎一样的徐云峰，目光扫过不识好歹的李栖筠和三棍子打不出一句响的儿子，心底冷哼了一声，觉得自己把机会都喂到了嘴边，就指望着能和徐家再续前缘，结果这个大儿子油盐不进，自己陪着笑喂的东西，他也接不住。
连一个女人都留不住，废物。
他脸上的轻蔑和冷意自认为掩饰得很好，可哪是陪他这么多年的汪青蕊看不出来的。她撒娇似的挽上了封彦军的手臂，胸部紧贴着他的大臂，悄悄安抚了他一下。又称赞了几句徐家的女儿，夸了几句后，突然就有些疑惑地说：
“这椅子怎么倒在地上呢？”
“刚刚有谁跌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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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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