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封陵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水汽和李栖筠沐浴露的香味，他穿着明显有些小的衣服，关上浴室的房门，就看到李栖筠背对着他，侧躺在那张单人床的墙边。
他的视线顺着李栖筠侧卧的线条游移，从头到脖颈，从腰背到臀，从大腿到脚，看着李栖筠安安静静地躺着，小腿间露出鲸鱼的一条尾巴，白白还被煞有其事地摆在了他的枕边，搞出了一幅三八线的架势。
他心下觉得很好笑，觉得李栖筠都把自己带进卧室了，还给了自己衣服让自己洗澡，一点防备心都没有。现在到了床上，却拿个玩偶指望着划定界限，说不清是傻还是可爱。
他慢慢走到床边，经过窗前的书桌时，把台灯一摁，房间就陷入了一片蓝色的昏暗。桌上有张信纸，被折了起来，他展开，发现那是他写的李栖筠恋爱意愿调查表，原封不动，一片干净。
其实他已经预料到了。
他有耐心。
爱情的事可以慢慢来。
封陵抽出书桌前的椅子，发出一阵轻微的声响。随后就看到李栖筠抱着玩偶，稍微动了动，似乎是在示意封陵上床。
“你这是单人床，我上去，就会有些挤。”
封陵看似很好心地提醒他。
李栖筠不说话，只是又往墙边挪了挪，给不大的单人床又留出了一些空间。
封陵选择尊重他。
他慢慢坐上床边，又慢慢躺下，听着自己曾经深夜在耳机里听过很多次的呼吸声，闻到和自己身上一脉相承的香气，忽然觉得世界如此虚幻，近乎有些不真实。
好幸福。
这是真的吗？
他慢慢转身，对着背对着自己的李栖筠，用气声说：
“我睡不着。”
李栖筠不出声，脸慢慢埋进了鲸鱼软软的肚子，他觉得自己口干舌燥。
太快了。
谈恋爱怎么能是这样的。
在李栖筠的设想中，谈恋爱需要双方先经过一见钟情，然后再经过两个月的现实相处与通讯联系，熟悉彼此的现实情况与三观思想。奠定了初步基础后，通过一方表白，另一方需要矜持地表示自己考虑一下，在此时期表白者需要充分尊重被表白者。正式确立恋爱关系后，双方可以有初步的身体接触，牵手，拥抱，一起去逛街、看风景、在家里躺着闲聊。再然后，可以有一点亲吻，同时可以加上一点抚摸，便于以后二人真正sex的时候不会太陌生，不会太尴尬。然后可以看缘分和时机，在某一天......随后就是见家长，一起为共享彼此以后的一生做正式的准备。
可是，他与封陵，怎么全都乱了套了。
他甚至，早在看到他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个人，已经对他有了一点好奇心。尽管他最开始认识他，只是通过文字。
可是，那也不能这么快啊......
李栖筠闭着眼睛，感受到封陵身上灼热的气息和呼吸，向后一摸，摸到白白软棉花的身体，就把它往下拽了拽，让白白充当了两人上半身之间的分界线。
封陵咬着嘴唇才能控制着不笑出声来，他问：
“你怎么也醒着？”
“你太吵了。”
一听就是借口的话，封陵不气，他重新平躺回床上，一下一下拍着玩偶白白的身体，问：
“你看了那张意愿表了吗？”
李栖筠被他拍玩偶的声音搞得一下一下心肝颤，但是可谓是一股输人不输志的意气占了心头，支撑着他努力坦然自若地和封陵对话：
“看了。”
“不想填吗？”
“太早了。”
“看到我来找你的时候，有觉得很烦吗？”
没有，是心烦意乱。
“还好。”
“那就好。”封陵闭着眼睛，把白白从二人之间抽出来，在遍布蓝色的昏暗环境中静静闭上了眼，感受着李栖筠的存在，这带给他二人当时最开始在封家相处时的那种熟悉感。他说：
“我这次来得匆忙，确实很多东西没考虑到。下次不会了。”
什么下次，我说让你来了吗，你就下次上了。
李栖筠心里暗暗腹诽。
“这次在这边也待不了多久，晚上六点的高铁，再待两个小时，就要回江城了。”
怎么那么急？
封陵感受到床的一边微微凹陷，又听到李栖筠爬起来后衣物摩擦的声音，睁开了眼睛，看着坐着正在看着自己的李栖筠，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眼睛，温柔地笑了下，说：
“好不容易来见你，不是来和你卖惨的。别担心，只是家里有些事要处理。”
“眼睛都好了，有些东西总是要拿回来的。这么窝窝囊囊、委委屈屈的话，我觉得自己也不是很有资格谈恋爱，也不是很能对得起我未来的爱人，你觉得呢？”
胡说，哪有人是靠这些断定有没有资格谈恋爱的？
“可是也总得休息的吧，你眼睛才好没多久，肯定还处于恢复期，不能太累。我觉得还是先养好身体比较重要，其他东西按照你的能力肯定可以......”
“李栖筠。”
封陵忽然打断了他的话，而后盯着他的眼睛，定定地说：
“你也知道我是眼睛一好，就来见你的，是吗？”
傻乎乎的李栖筠哑口无言，因为他真是这么想的。
他那盲目的心动和无来由的信任，哪怕被患得患失的痛苦与想要放弃的酸涩浸泡了太久，看到封陵，和他对视上的第一瞬间，他还是相信他是眼睛恢复后就立刻来见自己的。
话说到这份上，再隐瞒、狡辩、词不达意已经没必要了。
“是。”
“那就足够了。”封陵心满意足地笑了，随后也从床上坐起，小臂撑在床铺上，平视着脸上一片空白的李栖筠。
“那张表没填也没有关系，有些问题，我来亲自问你吧。”
李栖筠张了张嘴，没出声，随后点了点头。
“讨厌我吗？”
“不讨厌。”，在没有听到封陵的下一个问题后，他又摇了摇头，重新强调了一句：“不讨厌你。”
“能接受现在谈恋爱吗？”
“不接受也没关系。”
能接受吗？李栖筠想不明白，恋爱对他对封陵各自来说到底都意味着什么？真的要把自己交到这个人手上，心甘情愿地被这个人、这段感情、这个世界套牢吗？
好恐怖。
这是真的吗？
他看着淡笑着的封陵，看着那双终于能重新看到光明的眼睛，却说不出一个接受不了来。
“可以接受。”
“但是进展不能太快。”李栖筠及时补充道。
封陵点点头，赞同地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毕竟都是第一次谈恋爱，对吧？”他身子俯得近了些：“初恋的话，进展太快，那怎么行？”
初恋。
哪怕它再沉溺，带给人再多的欢愉，沾染上它的人也都得小心翼翼。
真的要谈了吗？
进展的快慢到底要怎么定义。
这还是能靠自己决定的事吗？
这不是看小说，不想看就可以退出界面、合上书、点进别的软件，直接单方面选择不看了。
和文字里的人谈恋爱，自己的一生，岂不是也成了一场文字了吗？
可是他都能看见我了。
李栖筠摸索到封陵抱着白白的那只手，把手心搭在他的手腕上，摸到他的温热，攥紧了一点，说：
“你觉得进展太快的定义是什么？”
他总得再确认一点东西。
封陵静静被他握着，说：“这个交给你，我都可以，都听你的。”
“你可以给我画个限度。”
“那，”李栖筠抬起头，手还搭在他的腕骨上，小声地说：“其实我觉得，第一次接吻的时候，不能伸舌头。”
封陵的眼睛一下子盯向了他的唇。
李栖筠不自在地抿上了嘴巴。
“我还没想过可以亲嘴。”封陵耳朵有些发热，“更没想过可以伸舌头。”
这么纯情的吗？
李栖筠松开了他的手：“其实我也没想过。”
“但是我有想过别的。”
“什么？”
李栖筠预感接下来不会是一句好话。
他不会想亲我别的地方吧？那我肯定不能答应啊，这都还没在一起呢，怎么可以就想到这些......
“在我走之前，能收下我的情书吗？”
情书。
李栖筠以为那份空白的恋爱医院调查表已经是了。
封陵看出了他的想法，下了床，从口袋里找出了一封信。
这封信符合李栖筠对情书的所有构想，浅绿色的底，白色蕾丝的花边，带着花边的字体，封陵把那封情书递到了他的面前：
“刚刚那个只是想知道你想不想谈恋爱，对爱情的构想是什么样的。”
“如果不是完全抗拒恋爱，如果不是真的讨厌我，也看看我的情书吧。”
李栖筠的手心被放上这封精美的信封，准备继续在封陵面前矜持，或者说再装傻一下。他正想说——我得之后一个人的时候看，就看到封陵的手机震了震，皱着眉挂了几次拨来的电话后，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信息，终于露出了一个玩味嘲讽的表情。封陵探过身子，揉了揉李栖筠的头发，有些无奈地对他说：
“抱歉，家里出了些问题，需要先回家处理一下。”
“筠筠，我在江城等你。”
很快地，他就收拾起衣着，穿着李栖筠给他找的衣服，抱了一下呆坐在床上的李栖筠，准备离开李家。
李栖筠看着他的动作，怀疑他真的是来报复自己的。
他绝对是故意的。
他就在逼他。
一松一紧，一热一冷，害得习惯了逃避和装傻充愣、伪装迟钝的李栖筠也忍不住坐上了这趟初恋的过山车。李栖筠丝毫不怀疑，换做任何一个别的人，被封陵这么对待，绝对会被慢慢逼成一个痴痴的、只知道摇尾乞怜的傻瓜。
李栖筠在房间重新恢复成自己一个人，慢慢下了床，打开了那张薄薄的情书：
情书的写法和其他情感炽烈的赞美与表达爱意都有所不同，开始大概是封陵在纯粹和他分享自己在治疗眼睛这段时间的生活和日常心得。
转变是在中间发生的——
封陵真是知道自己最在乎什么。
他是这样写的：
其实当时最开始车祸时，我确实觉得自己的眼睛治不好了。说完全无望是不可能的，说是侥幸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有什么幸运可以留给我侥幸。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身上会发生这种事，难道意外都是这样的吗——就像是一场被作者刻意安排的巧合和命运。其实在你来之前，我很讨厌并且排斥医生。这个年纪，就被几个医生围着劝慰，要尽快适应盲人生活，说实话，我心里是有恨的。
在开始看不见的时候，舅舅也来问过我，要不要给我联系家里的医院，再重新检查治疗一下，只是那时候我大概是真的没了什么心志，觉得没必要。直到，我有了恋爱的想法，也有了一个想要在一起的人，我想要为他变得更好一点。
在最开始来到舅舅家医院治眼睛的时候，说来比较好笑，舅舅安排的专家会诊还没上阵，为我做初步检查的老人家就直接说我的眼睛是可以治好的，“谁说你治不好的，还是好几个人？我呸，他们是不是收钱了，要不就是你在什么小诊所看的吧，这眼睛完全可以恢复啊。都不用其他专家看，我自己就敢打包票，治疗一个月，完全有希望，不过再拖的话还真就说不准了。好好在这治吧，当然你得遵医嘱不能玩手机不能受强光刺激啊......”
栖筠，这是命吗？
我是被耍了吗？
我是不是很傻？
好了，先不问你这些了，这毕竟是写给你的情书，不能再聊这些了，不能真被你发现表白者真的很傻。
总之之后就是听医生的话，做手术，康复训练，慢慢恢复，也因为如此，很多时候没法及时回你的消息，抱歉。
是不是受了很多委屈？
能重新看见是很突然的一天，那天的下午，我坐在窗前，正在做着恢复训练，好像一瞬间，世界闯进来很多色彩和元素，很多以前我从未注意过、失明后却非常怀念的东西就这么闯了进来。病房内除了我并没有任何人，我翻开手机的通讯录，找到了你，看到了你给我发的照片。
真庆幸，复明后，看到的第一张脸，就是你。
我家庭环境比较复杂，不敢贸然说出“我一定会给你幸福的”这种话，也时常担心你和我在一起后，又会承受很多不该受的委屈和痛苦。唯一能保证的，大概也就只有我这一颗不值钱的心了。
如果你真的愿意和我在一起，这颗心永远不会背向你。
我会和我爱的你生生世世，至死方休。
接下来走大剧情。
我觉得得写点正事，该倒计时了。
最近几天写得都不是很好，我调节一下。[心碎]谢谢大家垂爱包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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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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