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临月借着“养神”的由头,明面上闭着眼睛,脑子里却像开了锅的沸水,持续翻滚。
镇北侯府……嫡出大小姐……从马上摔下来……
这几个关键词在她脑海里反复盘旋。冷眼旁观屋内陈设雍容华贵,想必这府内非富即贵,要么就是权势滔天。思来想去,这原主身份如此尊贵,应是千方百计去照料的,陡然摔了马,定有蹊跷。
于是,她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打量着正在轻手轻脚整理床帐的春桃。这小丫鬟约莫十四五岁年纪,别看身量未足,但行动却颇为利落。只见她细挑身材,容长脸面,穿着银红袄儿,青缎背心,百褶印花裙,处处透露着府内的高贵气质。
正当她细心观察之际,门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与之前主母那种雍容的步调不同。紧接着,是一个小丫鬟压低的声音:“春桃姐姐,二小姐和表少爷听说大小姐醒了,过来探望,已经到院门口了!”
春桃闻言,随即快步走到沈临月床边,轻声唤道:“小姐,小姐?”
沈临月便缓缓睁开眼,弱弱地问:“怎么了?”
“二小姐和表少爷来看您了。”春桃的声音很轻,但语气里似乎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二小姐?表少爷?
她还没来得及细问这二位是何方神圣,就听到珠帘碰撞的清脆声响,伴随着一道娇柔悦耳的女声:
“姐姐!你可算醒了!真是担心死妹妹了!”
话音未落,一个身穿鹅黄色绫裙、头戴珊瑚珠花的少女已快步走了进来。她生得杏眼桃腮,容貌秀丽,此刻眼圈微红。
这应该就是“二小姐”了,是妹妹?
沈临月脑子正在快速回忆之前在电视剧里看到的画面。这个时候,女主应该是假装头疼,虚弱无力,以应付眼前局面。
此时,她身后的那位锦衣少年也走了进来,语气带着几分熟稔的调侃:“临月表妹,你这一摔,把骑马的本事摔没了不打紧,可别把脑子摔坏了啊?”
沈临月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这表少爷口中无德,如果是原主的性子,定会火冒三丈,非打他一顿落花流水不可。
打眼一看,这轻狂做派的少年约莫十七八岁,面容尚且俊朗,眉眼间着实带着一股世家子弟的疏狂之气,看穿着和气度,想必就是那位“表少爷”了。
他的话在当下这个情形,显得格外刺耳。
沈临月心下飞快地判断:这表少爷与原主的关系,似乎并不像表面上那么融洽。至少,他并不怎么尊重这位“表妹”。
她依旧不说话,只是将目光转向春桃,下意识地流露出一丝依赖和无助。
春桃立刻上前,挡在沈临月床前,对着二小姐和表少爷行了个礼,恭敬却不失分寸地开口道:“二小姐,表少爷安好。大小姐刚醒不久,太医吩咐了需要静养,而且……而且大小姐似乎伤到了头,许多事……都记不清了,连夫人和奴婢都认了许久才勉强记起来。”
“记不清了?”沈临雪惊呼一声,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怎么会这样……姐姐,你连我也不认识了吗?我是临雪啊!”
那位表少爷也挑了挑眉,脸上掠过一丝真正的诧异,他凑近了些,仔细盯着沈临月的脸,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伪装的痕迹。
沈临月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往后缩了缩,怯生生地拉住春桃的衣袖,小声嚅嗫:“春桃……我头疼……”
这一声“头疼”很是及时,带着些许虚弱不堪。
春桃立刻心领神会,转身柔声安抚:“小姐别怕,奴婢在这儿。”
然后她再次向那两位不速之客行礼,“二小姐,表少爷,您看这……大小姐精神不济,实在不宜见客,若是累着了,夫人那边奴婢也不好交代……”
话已至此,沈临雪和表少爷也不好再强行留下。
沈临雪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哽咽道:“那姐姐好生休息,妹妹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表少爷则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目光在沈临月苍白的脸上转了一圈,道:“行,那表妹你好好‘养病’,表哥改日再来看你。”
两人离去,室内终于恢复了安静。
沈临月松了口气,感觉背后惊出了一层细汗。这短短的照面,信息量巨大。
妹妹看似关切,实则没有真实的探望,全是虚情假意。
表哥言语轻佻,态度倨傲,与原主关系似乎不佳。
而这个丫鬟春桃,在刚才的局面中,明显是在维护她,并且巧妙地利用“夫人”作为借口,挡走了那两位。
沈临月重新躺下,心中顿起波澜。这个镇北侯府,看似金玉满堂,只怕内里的水,深得很呐。
她看了一眼垂手侍立在旁的春桃,这个丫鬟,或许是她在这个陌生世界里,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可以尝试“争取”的对象。
于是乎,“春桃,”她声音依旧微弱,但带着一丝刻意的信任,“刚才……谢谢你。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以后,只有你能帮我了。”
春桃抬起头,看向沈临月那双清澈却带着惊惶的眸子,沉默了片刻,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轻声道:“小姐言重了,这是奴婢的本分。”
窗外,天色渐晚,暮色为这华丽的侯府笼上了一层朦胧的阴影。沈临月的穿越之旅,在无声的硝烟中,正式拉开了序幕。
暮色四合,房内早早掌了灯。烛火在精致的琉璃灯罩里跳跃,将一室奢华陈设映照得光影流转。
她半倚在床头,任由春桃一小勺一小勺地喂她喝药。那药汁乌黑浓稠,气味刺鼻,真是上头。甫一入口,难以言喻的苦涩便瞬间侵占了她所有的味蕾,让她下意识想要呕出来。
“唔……”她下意识地偏开头,眉头拧成了一个结。随即快速咽下去,连忙打手势说道:“缓缓”。
春桃动作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轻声解释道:“小姐,这药是太医开的,虽说是是苦了些,但良药苦口利于病。您以前……是最怕苦的,每次喝药都得备上好几碟蜜饯果子。”
“是…是啊,太苦了。苦得怀疑人生”。
嗯?
沈临月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反而春桃默默地从旁边的小几上取过一个白玉瓷碟,里面放着几颗琥珀色的冰糖。她拈起一颗,柔声道:“小姐含颗冰糖压一压吧。”
沈临月就着她的手含住冰糖,甜意渐渐驱散了苦涩,也让她混乱的心绪稍微平复。她看着春桃低垂的眉眼,状似无意地轻声问道:“春桃,我……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春桃喂药的手微微一顿,将药碗放下,拿起帕子替沈临月擦了擦嘴角,动作轻柔,语气却带着几分斟酌:“小姐是侯爷和夫人的掌上明珠,性子……最是活泼爽利,就是有时……有些急躁。”她顿了顿,补充道,“府里上下,都很喜欢小姐的。”
活泼爽利?有些急躁?
沈临月捕捉着这几个关键词。这和她原本沉稳内敛的性格简直是南辕北辙。看来,这“失忆”的幌子,还得打上一阵子,而且性格转变也得有个过程,不能一蹴而就,否则就太假了。
“是吗……”她喃喃道,“那……那我与二妹妹,还有那位表少爷,关系如何?”
这才是她真正想打探的核心。
春桃沉默了片刻,房间里只剩下烛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她似乎在权衡着什么,最终,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几乎如同耳语:“二小姐是柳姨娘所出,比您小一岁。平日里……对您很是亲近依赖。表少爷是夫人娘家侄子,名唤苏瑾瑜,时常过府来……与您,与二小姐一同玩耍。”
这番话答得滴水不漏,全是客观事实。但沈临月却从她那片刻的沉默和刻意压低的声线里,听出了弦外之音。
亲近依赖?时常一同玩耍?
若真如此,春桃何必如此谨慎?那位表少爷苏瑾瑜,又怎会在她“重伤初醒”时,说出那般轻佻的玩笑话?
这侯府里的人,说话都像打哑谜。沈临月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懵懂,轻轻“哦”了一声,仿佛只是听进去了几句无关紧要的介绍。
这时,外间传来些许动静,一个小丫鬟在门口回禀:“春桃姐姐,林太医来请脉了。”
“快请。”春桃立刻起身,将床帐理好,只留下沈临月一只纤细的手腕搁在迎枕上。
一位须发半白、面容清癯的老者提着药箱走了进来,正是之前为主母诊治的那位林太医。他仔细地为沈临月诊了脉,又查看了她的舌苔和瞳孔,捻须沉吟片刻,对侍立一旁的春桃道:“大小姐脉象虽仍虚弱,但已趋于平和,浊气渐消,神思渐安。只是头部受创,气血瘀滞未完全化开,才会导致记忆缺失。此症急不得,需慢慢调养,切忌再受刺激,情绪亦不可大起大落。”
他又开了张新的方子,嘱咐道:“按此方再服五日,五日后老夫再来复诊。”
春桃恭敬地应下,送林太医出去。
沈临月躺在床上,听着太医的诊断。“气血瘀滞”、“记忆缺失”,这套说辞倒是完美印证了她的现状,也让她暂时松了口气。有太医的“官方认证”,她这“失忆”总算能站稳脚跟了。
只是,“切忌再受刺激”……
沈临月望着帐顶繁复的绣花,心中暗忖:在这看似锦绣堆砌的侯府里,想要不被刺激,恐怕比登天还难。那个看似关切备至的二妹沈临雪,那个言语轻狂的表哥苏瑾瑜,还有那位未曾谋面的柳姨娘,以及府中其他尚未登场的人物……他们,真的希望她这个嫡长女,安然无恙地“慢慢调养”下去吗?
她坠马之事,恐怕未必那么简单。
夜更深了,窗外传来巡夜婆子单调的梆子声。沈临月在浓郁的药味和温暖的熏香交织中,缓缓闭上眼。
前路迷茫,危机四伏。但她沈临月,从来就不是坐以待毙的人。眼下这个情景,回是暂且回不去了,那就只能在这里,好好活下去。第一步,就是养好身体,然后,小心翼翼地,揭开这侯府的重重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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