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烟寒忽然紧紧扣住暮成雪的手腕，神色慌张起来，“师尊！大师兄怎么了？！你叫他回来吧，我跟着你走……”
这哪里还是宿烟寒说两句话就能改变的事，暮成雪的甚至一直都带着笑意，“你啊，和小尘的关系最好，也都一样，不听我的话。”
他把游川叫到身边看管宿烟寒，自己则要去布置换魂阵，孟怀殊感受到阵法，才意识到暮成雪原来是想夺舍！
宿烟寒恐怕也意识到了，忽然间，窃听的孟怀殊只感觉到一股诡异而强大的灵力波动，甚至击碎了他的窃听符。
巨大的冲击让藏匿在山下的孟怀殊险些受伤，他继续掐诀，只听到弟子们断断续续的哀嚎声，以及暮成雪焦急的语气，“小寒！”
“噗通——”坠落的响声竟滑到山下，孟怀殊又往林中躲了躲，听暮成雪的语气，不知道的人恐怕还以为是什么感人的场面。
孟怀殊知道，暮成雪想要夺舍的期望落空了，因为宿烟寒跳了崖，横死在了山涧。
暮成雪怜惜地摸着他差点就能夺舍的躯体，这个时候宿烟寒还没有死透，孟怀殊听到了鲜血喷涌而出的声音。
原来宿烟寒被头上盘着的玉钗贯穿了喉咙，鲜血像潺潺流水在孟怀殊耳边经过，他听到宿烟寒呜咽的声音，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就逐渐咽了气……
孟怀殊只觉得一阵唏嘘，想不到还真的有人妄图实现长生不老的美梦，天魂的躯壳确实是个不错的宿主，如果暮成雪夺舍成功的话，借着充沛的法力，或许还真的有可能修炼成仙。
万幸，现在的暮成雪还是只能像个普通的老人那样烂了，这才是人该有的结局，孟怀殊倒还真不希望除他以外的任何人成仙。
听完一出精彩的戏，他本来是要走了的，可就在这时，孟怀殊忽然接到传音符，望仙谷的修士们说，缚重山坠涯后失踪了。
不见了，那谁来给他的眼睛！？
天不遂人愿，没想到他跟暮成雪的计划竟然都失败了，孟怀殊的眼睛就像又没了一次，暮成雪恐怕也不会帮他了……
孟怀殊好不甘心，一口银牙都快咬碎，此时围在宿烟寒身边的游川忽然激动道：“师尊！小师弟的法力都还在身上！他……他是不是没死啊？”
又有师弟立即反驳：“怎么可能？他流了这么多血，早断气了，都没有脉搏了。”
暮成雪低沉又暗哑的声音继续响起，“把他带到千秋殿，继续布阵。”
孟怀殊心里快灭的火又重新燃起来，他忽然有了一个更加直白的想法，暮成雪既然能夺舍天魂，那他为何不能拿天魂的眼睛呢？
想到这，他立即将天魂身亡的消息传音给了各派，不出半天，浩浩荡荡的队伍就又像宗门大会时那样多了。
有利的时候，谁也不想让其他人独吞，大家都想分一杯羹。
暮成雪的换魂大阵最终也没能成功，为了应付各派，他不曾暴露自己对天魂有夺舍之心，各派也生怕虚青宗占了便宜，多得了好处，一个个把宿烟寒的尸体看得很紧。
无奈，暮成雪只能订了副棺材，把他的小徒弟装进去，对外宣称宿烟寒是意外坠涯，就得这么不甘心地让宿烟寒入土为安了。
没想到命大的缚重山竟会在这时回来，他的确走运的让人嫉妒，当时孟怀殊和暮成雪都在心里捏了把汗。
宿烟寒死得这么蹊跷，若是缚重山真的要追究到底，恐怕会非常棘手，这或许也是促使暮成雪要杀缚重山的原因之一。
没想到，最终在缚重山的心里还是宗门比较重要，他在万般无奈中接受了宿烟寒的死因，却重伤昏迷。
孟怀殊一直等待时机挖眼，等要盖棺的时候，躺在棺材里的宿烟寒竟忽然猛地睁开了眼，他连血都凉了，却开始大口大口呼吸。
宿烟寒的嗓子都被刺穿了，心脏的起伏却很激烈，不止是周围的人震惊不已，就连宿烟寒也没意识到，他自己会死而复生。
天魂因什么而回来，又因什么而死去，孟怀殊不在乎！只是在那一刻，他有一个最强烈的**，就是他要眼睛！他要能看见！
孟怀殊的心跳也快起来，赞叹这世间生命的神奇，他掐诀，两只仙鹤飞入人群，直直朝宿烟寒的眼睛上啄去。
他感受到冰凉的鲜血溅在脸上，人群的喧闹成了恭贺，他黑暗的世界感受到久违的光亮，第一次眨眼，视线还很模糊，第二次眨眼，他就能看到事物的轮廓，第三次眨眼，他清晰地看到了躺在棺材里的宿烟寒。
宿烟寒的眼眶血肉模糊，脖子被钗子刺穿，凝固的血又重新开始流淌，他从死而复生到现在被挖眼割喉，痛苦恐怕比什么都多了。
孟怀殊重见光明，喜悦冲昏了头脑，他见到宿烟寒这么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竟然丝毫都不恐惧。
宿烟寒很痛，却不能说不能看，他的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从指缝里都溢出血来，血把他穿的白衣都彻底染红了。
看宿烟寒痛苦到“张牙舞爪”的样子，孟怀殊只想给他一个痛快，顿时提剑砍了他的一只手。
这只手又立马被别的人抢去，有人见到孟怀殊复明，亲眼见证了“天魂”的神奇之处，心思全都蠢蠢欲动。
世上最原始的血腥，是人们心里的**。
一时间，暮成雪全然拦不住各派的围剿，他气急败坏，快连话都说不出来，“孟怀殊！你怎能如此不守信……！”
孟怀殊却用手指抹掉了自己脸颊上的血痕，他冲着暮成雪冷笑：“你连自己的徒弟都杀，那我做你的徒弟岂不是很吃亏啊？
恶人自有恶人磨，他只要眼睛，又何必在乎承诺与方式？
暮成雪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强盗们一刀一剑，无情又狠厉地将一个人活生生地切碎！
他仿若瞬间失去了一切！一个战无不胜的大弟子、一个可以供他夺舍的小弟子，他长生不老的梦破碎了，他就快死了！
暮成雪极力的想挽回些什么，哪怕只是一点也好！
他红了眼，拔出自己手上的剑，瞬间剖开宿烟寒的胸口，抢下那颗滚烫的心脏，握在手里时，这颗心脏还在跳，宿烟寒还活着……
孟怀殊只能把自己当时经历的、看到的说给缚重山听，他对上游川猩红的目光，如若不是缚重山阻拦，游川一定要为了师尊灭他的口。
现在，他反而有劫后余生的畅快，挑眉问道：“如何？听了这么多故事，缚公子可接受得了？”
缚重山整个人却像被抽走了魂魄，呆愣在原地，他极少会哭，如今却被眼泪淹没。
“你真是个失败的大师兄，宗门那么多弟子，他们每一个都在欺你瞒你，你却还以为他们有多可爱多单纯呢……”
缚重山转过头，望向昔日会逗他开心的游川，却只见到师弟满眼的愧色，“大师兄，我们是敬你爱你的……”
他的话苍白无力，孟怀殊一直跪倒在地上，又在不知不觉间拔出了地板上插着的匕首。
缚重山竟全然不觉，他已经被真相击垮，情绪崩溃，爱与恨都缠在了一起。
“宿烟寒，你看你多可怜啊，一个什么用都没有的小师弟，怎么能比得过养他长大的师尊呢？
这一路上，你觉得缚重山就一点都没察觉吗？
你连死都不敢说出真相，因为你也知道，他根本不会帮你！”
孟怀殊的每句话都说得像锋利的刀子，柔和的烛光照在宿烟寒的脸上，他却默默地听，安静的像一尊石像。
“闭嘴！”缚重山几近崩溃，他问宿烟寒，又问游川，“这究竟是不是真的！？”
相不相信已不由他，此时门外又冲上了一群侍卫，孟怀殊布置的阵法大成，杀阵里盘旋出血痕，已经爬上了宿烟寒的脸。
孟怀殊忽然从地上爬起来，飞快地掐诀，手里倏地升起一束火光，淬出一张猩红的符咒，贴在了宿烟寒的身上。
“把你的眼睛给我吧！你死了，我还要好好的活！”
阵中起了红线，丝丝缕缕将宿烟寒缠绕，缚重山眼睁睁地看着宿烟寒倒入地狱般的阵法中去，自己却被强大的法力震开。
他咳出一口鲜血，整个人瘫倒在地上，眼睛里也像充斥着血，紧紧地盯住了那片阵法……
宿烟寒倒进一片未知的领域，再度被囚困在暗无天日的不周塔，他的嘴角却扬起好看的弧度：“小尘哥哥，一会儿见……”
缚重山狼狈地拄起剑，孟怀殊却将一直捏在手里的匕首狠狠刺向他的胸口，他已经杀红了眼，势必要让所有阻拦他的人都下地狱。
“该轮到你了！”
缚重山已经痛的麻木，血流向全身，染深了酒蓝色的衣服，而游川却迟迟愣在原地，并没有上前帮忙。
孟怀殊占尽了天时地利，一把捏住缚重山的脖子，他的手青筋暴起，用上了全部力气，拖拽着将缚重山扔进了那副冷冰冰的破棺材。
“我从来不相信，一个连活着都改变不了命运的人，死后就能化为厉鬼来复仇了？”
黑压压的棺材笼罩了缚重山的视线，“砰——”地一声，一切都结束了。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残忍的血腥味，孟怀殊大汗淋漓，又命侍从们将棺材钉好，贴上符咒，确保缚重山再无生还的可能。
这一切进行的时候，游川始终愣在原地，他在纠结和煎熬中不知所措，热泪滚滚而下，心中的痛楚也不亚于剜下一块肉那么疼了，可他想起师尊，实在是无可奈何。
他跪在地上，跪在那副棺材前，从此以后，这份长达二十年的同门之情就化成了泡影。
“对不起，大师兄。”
孟怀殊身负重伤又精疲力竭，眼神里的锐利却丝毫不减，像一头猛兽盯着游川，马上就要将人拆吃入腹。
就在这时，刚刚封印住宿烟寒的结界却忽然碎开，从客房的地缝里冒出血来。
孟怀殊意识到不对，急忙出去查看，没想到长廊与亭台都已经血迹斑斑，血痕在火光的照耀下忽隐忽现，全都蔓延进一个贴满了符咒的房间。
不好！他心下一惊，那可是封印着宿烟寒部分残肢的房间！他立即命人撤下封印符咒，推开了门，一条条吐着信子的蛇却撞上面门。
血腥味迎面冲来，整个房间里全都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蛇，看得人头皮发麻，从心里泛上冷意，只有孟怀殊胆子大，不管不顾的冲进去，却发现所有的残肢都不见了踪影，杀阵根本就没有困住宿烟寒！
游川顿感不妙，宿烟寒拿回了他全部的躯体，还剩下那颗心放在虚青宗，那他的下一个复仇目标，一定是师尊！
想到这，无论是灭口还是大师兄都已经不再重要，游川立即飞身逃出塔内，返回虚青宗。
孟怀殊不屑去追游川，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杀了缚重山后，让他的信心大增。
“我的东西，没人可以抢走！”
天色彻底黑了，灯火迷离，集市散去，点缀在夜空下的星星在今日也黯淡无光，一切都归于平静。
鎏潇阁的一行侍从将棺材抬到了河边，又齐心协力，一起将棺材扔进了河里。
缚重山从来都没有放弃自救，他先是拔了自己胸口上的匕首，用自己的腰带将伤口缠紧止血，不断地试探封在棺材上的符咒。
没想到下一刻，他就头晕目眩，只听“噗通——”一声，棺材木板的缝隙开始疯狂涌进水，快速地下沉。
水中的气泡充斥在眼前，鲜血染红了幽蓝色的水，像泼了墨，深秋的水寒冷刺骨，缚重山的整个身子都开始冷了。
随着棺材的极速下坠，他开始反应迟钝，浑身的力气随着血水飘走，缚重山还是紧紧扒着棺材，渴望为自己赢来一丝生机。
他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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