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坊”的门被重重关上,落栓的声音在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响亮。陈烬背靠着门板,剧烈地喘息着,仿佛刚从一场亡命追逐中逃脱。老吴的话语和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如同鬼魅般在他脑中盘旋。
“有些人碰了,会做噩梦。”
他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死死锁在工作台角落的那个木盒上。它不再是禁忌,而是一个他必须打开的潘多拉魔盒,即使里面装着能彻底摧毁他的真相。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决绝的疯狂。他不再犹豫,不再恐惧那失控的可能。偏执的火焰已经烧尽了所有退路。
他一步步走过去,动作僵硬却带着一种诡异的仪式感。他没有点燃任何安神的药草,没有做任何防护。这一次,他不需要引导,不需要清除。他需要的是沉浸,是真相。
他打开木盒。那把冰冷的雕刻刀静静地躺在红丝绒上,刀身反射着窗外透进来的、灰白色的天光,像一道凝固的寒冰。
陈烬伸出右手,指尖因紧绷而微微颤抖。他没有丝毫迟疑,猛地、决绝地,用整个手掌紧紧握住了那冰冷的刀柄!
咔嚓——!!!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最深处炸开!世界瞬间分崩离析!
不再是碎片式的感知洪流,而是完完全全的、身临其境的坠落!
黑暗。潮湿。冰冷的雨点密集地砸在脸上、身上。他在奔跑!肺部火辣辣地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脚下是泥泞湿滑的青石板路,两旁是模糊后退的、扭曲的旧式建筑黑影。身后是沉重、急促、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像催命的鼓点,咚咚地敲击在心脏上! 恐惧!无边的、冰冷的、让人窒息的恐惧攫住了他!不是别人的,是他自己的!
他是阿哲! 那个陷入疯狂的年轻画家!
视野剧烈晃动。他猛地回头一瞥—— 追来的人影高大、模糊,手里举着一根雕花檀木杖,在雨夜中划出凌厉的弧线!那姿态……那姿态……
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从手臂传来!他(阿哲)的手臂上,一个刚刚完成的、复杂环状的、蕴含着所有癫狂与绝望情绪的图案正在灼烧发烫!这个图案……这个图案……
是陈烬臂上的刺青!
不——! 陈烬(的意识)在阿哲的身体里发出无声的尖叫!
但“阿哲”还在奔跑,被极致的恐惧驱动着。他冲进一条窄巷,踉跄地撞开一扇虚掩的木门,扑进一个狭小、堆满画作和工具的阁楼。这里是他的避难所,也是他的囚笼!
脚步声就在门外!沉重的敲门声!不,是撞门声!
“阿哲”背靠着门板,浑身湿透,剧烈颤抖,绝望的目光疯狂扫视着这个无处可逃的房间。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工作台上——那里有刻刀,有未完成的画板,还有……
角落里,一个因为连日熬夜陪伴他而累得蜷缩在旧沙发里睡着的年轻女人被惊醒了。她茫然地坐起身,看向门口,脸上带着初醒的困惑和担忧。
苏雨! 那是他的未婚妻,苏雨!
陈烬(的意识)感到心脏瞬间被一只冰冷的手捏爆!他想嘶吼,想警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通过阿哲的眼睛,眼睁睁地看着!
“砰!!!” 门被猛地撞开!
那个高大的人影逆着巷子里的微光,裹挟着风雨和冰冷的杀意,闯了进来!檀木杖高高扬起!
“阿哲”发出惊恐的尖叫,下意识地抓起工作台上那把唯一能称为武器的——雕刻刀!——胡乱地向前挥舞!
但来人的目标似乎并不是他。那根扬起的檀木杖在空中诡异地停顿了一下,转而以更快的速度、更狠戾的角度,砸向了刚刚站起身、还搞不清状况的——苏雨!
不——!!! 陈烬(和阿哲一同)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无声的呐喊!
“阿哲”目睹着那根沉重的木杖砸落在苏雨的太阳穴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她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就像一只折断翅膀的蝴蝶,软软地倒了下去,眼神里还凝固着最后的茫然。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阿哲”的疯狂和恐惧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彻底冲垮了所有理智!他握着雕刻刀的手因为极致的情绪波动而剧烈颤抖,刀尖在画板上一划——那幅他倾注了所有心血和偏执的画作,被彻底毁了!
毁灭的绝望和挚爱惨死的景象混合成一种毒药,瞬间注入他的灵魂!
他猛地转过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了那个闯入者。而那个闯入者,在完成那致命一击后,似乎也耗尽了所有力气,或者说……目的已然达到?他站在原地,阴影笼罩着他的脸,看不清表情,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就是现在! 陈烬那失控的、名为“逆向投射”的能力,在这一刻,在这一片混乱、绝望、疯狂的漩涡中,再一次被动触发!但他此刻的意识大部分附着在阿哲身上,他所能投射的,不再是冷静或警告,而是阿哲此刻最极致的、也是最原始的情绪——
恐惧! 快逃! 离开这里!
这股强烈的情感脉冲,隔着时空,猛地灌入了那个刚刚行凶完毕、似乎有些怔愣的闯入者脑中!
闯入者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打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目光扫过地上死去的苏雨、彻底疯癫持刀乱舞的阿哲、以及那幅被毁掉的画……
一种莫名的、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闯入者)!他猛地转身,几乎是仓皇地逃离了阁楼,脚步声迅速消失在雨夜的巷子里。
阁楼里,只剩下彻底疯狂的阿哲,苏雨逐渐冰冷的尸体,和那幅被毁掉的画。
阿哲的精神世界彻底崩塌了。他看着手中的雕刻刀,又看看沙发上死去的苏雨,再看看那幅被自己划破的画……一个扭曲的、可怕的念头在他疯狂的脑海里形成。
他要留下!他要永恒!他不能让她消失!也不能让这代表他存在的画消失!
他扑到沙发边,看着那张苍白却依旧美丽的脸。然后,他做出了一个骇人听闻的举动。
他抓起雕刻刀,不是对着画板,而是对着……对着苏雨的手臂!他要将他那未完成的、蕴含着所有疯狂与执念的画作,将他此刻所有的痛苦与存在,刻在她的身上!让她成为他的最终作品,让她永恒!
冰冷的刀尖刺破皮肤——
——不!!!——
陈烬的意识发出了最终极的、崩溃的尖叫!他疯狂地想要挣脱,想要阻止!但这是已经发生的过去!他无力改变!
就在这极致痛苦的冲击下,他的意识猛地从阿哲身上弹开,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甩出了这段记忆!但他的感知并未完全回归,而是漂浮在一个更高的视角,绝望地俯瞰着这间阁楼。
他看见阿哲完成了那残酷的刻印。他看见阿哲抱着苏雨的尸体,喃喃自语,最终用那把雕刻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看见许多年后,这间阁楼被清理,苏雨的遗物被处理,那块带着环状刺青的皮肤连同一些遗物……辗转流传…… 他看见一个年幼的、手臂上有着新鲜刻痕的男孩(他自己!)在睡梦中不安地蹙眉…… 他看见那把沾血的雕刻刀,被人捡起,清理,流转…… 他看见自己长大后,凭借着臂上刺青带来的诡异能力,开设了“遗忘坊”…… 他看见自己无数次试图追寻苏雨死亡的真相…… 他最终看见……那个雨夜,那个闯入者,那个在受到“逆向投射”的恐惧后仓皇逃离、在巷子拐角不小心遗落了那根雕花檀木杖的人……
当那人惊慌地回头,巷口惨淡的灯光终于照亮了他的脸——
——那是……年轻时的……祖父?!
轰隆!!!!
所有的画面、声音、感知瞬间爆炸、收缩、坍缩成一个无限小的点,然后猛地将他弹射出去!
“噗通!”
陈烬重重地摔倒在地,雕刻刀从他脱力的手中滑落,哐当一声掉在一边。
他躺在地上,双眼圆睁,瞳孔涣散,没有任何焦点。他不再颤抖,不再喘息,像是所有的生命迹象都被瞬间抽空。
冰冷的、绝对的认知,像万亿吨级的冰川,缓缓地、无可抗拒地压垮了他的灵魂。
是他。一直都是他。
他的能力(逆向投射)的第一次无意识触发,不是因为帮助客户,而是在那个雨夜,隔着时空,向自己的祖父投射了“恐惧”,促使祖父仓皇逃离,留下了杀人的物证(檀木杖),也让阿哲在无人阻止的情况下完成了那最终极的疯狂——将刺青刻在了苏雨的身上。
而他臂上这个带来一切能力、也带来无尽痛苦的刺青,正是源自阿哲的疯狂,最终又由阿哲亲手刻在了他未婚妻的尸体上,再通过某种诡异的因果,出现在了年幼的他身上。
他追寻的凶手,是他的祖父。他能力的来源,是凶案现场疯子的作品。他试图拯救的未婚妻,早已因他能力的第一次失控而间接害死。他所有清除痛苦的努力,都建立在自身即是痛苦源头的基石上。
闭环。一个无比完美、无比残酷、无比绝望的……
血色闭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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