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川先小心地检查了一遍云逸辰身上的管路,确认不会牵扯到伤口后,才慢慢摇起床头的摇杆。床板升起时发出轻微的嗡鸣,云逸辰随着角度调整微微动了动,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却没出声。直到床板停在一个舒适的角度,宋安川才松了口气,掖了掖他背后的靠枕:“这样靠着会不会舒服点?”
云逸辰点点头,目光落在他红肿的眼尾上,那片红像被揉皱的桃花瓣,看着就让人心里发软。他伸出没输液的手,轻轻拍了拍床边:“来,宝贝,再让我抱抱。”
宋安川立刻挪到床边坐下,刚想维持着小心翼翼的姿势,就被云逸辰伸手捞了过去。他顺势靠在云逸辰没受伤的一侧肩头,鼻尖蹭到对方温热的颈窝,闻到淡淡的消毒水味里混着一丝熟悉的雪松香。
云逸辰捧着他的脸转过来,指腹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语气带着点玩笑的宠溺:“哟,你看这小脸,哭得都花了,再哭下去可就不好看了。”他拇指蹭过宋安川湿漉漉的睫毛,“哭够了没?”
宋安川吸了吸鼻子,温热的气息拂在云逸辰的颈侧,声音闷闷的:“哥,你是不是还很痛?”刚才清创时的痛呼声还在耳边回响,他总觉得那疼痛像藤蔓一样缠在云逸辰身上,没个尽头。
云逸辰把他往怀里带了带,让他更稳地靠在肩头,另一只手轻轻摸着他柔软的头发,指腹穿过发丝,带着安抚的力道:“宝贝,每个人能扛的疼是不一样的。”他顿了顿,感受着怀里人瞬间绷紧的身体,又轻声道,“这些伤,我能扛住。可你不一样啊,你那么怕疼,一点点小伤口都要龇牙咧嘴半天。”
他想起以前宋安川被蚊子咬了个包都要缠着他撒娇的样子,眼底漾起温柔的笑意:“所以我真的很庆幸,你没事。这些伤我一个人受就够了,不用两个人遭罪。”
话音落时,他微微低头,在宋安川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得像羽毛的吻。带着点凉意,却烫得宋安川心头一颤。
宋安川把脸埋在云逸辰的肩头,声音带着刚哭过的沙哑,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兽在撒娇:“云哥,我也受不了你受伤啊……”
光是看着他身上那些层层叠叠的纱布,想到他在手术台上受的罪,他的心就像被一只手紧紧攥着,疼得喘不过气。比起自己受伤,他更怕看到云逸辰这样脆弱的模样。
云逸辰没说话,只是用没输液的那只手收紧了怀抱,让他靠得更稳些。另一只手还扎着针,输液管顺着手背蜿蜒到床头,他小心翼翼地把这只手搭在宋安川的背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过去,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在空气中浮动。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两人交叠的身上投下一片暖融融的光晕。那些从火场逃生的惊险、手术室外的煎熬、清创时的剧痛,仿佛都在这个拥抱里慢慢融化,沉淀成此刻的安宁。宋安川能清晰地听到云逸辰平稳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像在给他打着安心的节拍。
不知过了多久,云逸辰搭在宋安川背上的手忽然轻轻抖了一下。起初只是微不可察的颤动,渐渐地,那颤抖越来越明显,连带着肩膀都开始发紧。
宋安川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猛地抬起头,想从云逸辰怀里退出来:“哥,你怎么了?”
云逸辰却用没输液的手按住了他的后颈,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把他按回自己肩头:“别动。”
他的声音听着还算平稳,可宋安川能感觉到他按在自己颈后的手在用力,指节都有些发凉。那是强忍疼痛时才会有的样子。
“是不是疼啊?哥!”宋安川急了,挣扎着想起来按铃叫护士,“麻药是不是过了?我去叫医生!”
“没事的。”云逸辰的声音带着点微不可察的喘息,他低头,下巴轻轻蹭了蹭宋安川的发顶,另一只手依旧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像是在安抚他,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抱抱你就好了。”
右腿骨折的地方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疼,像是有无数根针在骨头缝里钻,疼得他额角瞬间沁出了冷汗,后背的伤口也跟着隐隐作痛。可怀里人的温度那么真实,带着点奶香的呼吸拂在颈侧,让他觉得这点疼好像也能扛过去。
只要抱着他,好像就有了力气。
疼痛像涨潮的海水,一波比一波汹涌地漫上来,从右腿骨折处蔓延至全身,带着骨头错位般的尖锐。云逸辰怕怀里的人察觉,悄悄侧过头,将脸埋在宋安川的发间,牙关在无人看见的角度紧咬着。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浸湿了枕巾,可环在宋安川腰间的手臂却丝毫没松,指尖甚至更紧地攥住了他的衣角——怀里的温度太珍贵,是此刻对抗剧痛的唯一支撑。
宋安川能感觉到他急促的呼吸喷在自己颈侧,带着隐忍的颤抖,后背的肌肉也绷得像块石头。他再也坐不住了,猛地从云逸辰怀里挣出来,手指在床头摸到紧急呼叫铃,用力按了下去。红色的指示灯在墙上亮起来,他转头看向云逸辰,眼里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哥,你撑住,医生马上就来。”
云逸辰侧着脸,没看他,只轻轻“嗯”了一声,声音里裹着浓重的喘息,却还是强撑着没哼出一声痛。
不过两分钟,值班医生就带着护士快步走进来,手里拿着记录板。“怎么了?”医生一边翻看监测数据,一边问道。
“医生!他麻药过了,开始疼了!”宋安川急得声音发颤,指着云逸辰紧绷的侧脸,“能不能给他打支止痛针?或者有没有别的办法能让他少疼点?”
医生盯着监护仪上跳动的曲线看了几秒,又伸手探了探云逸辰的脉搏,眉头微蹙:“宋先生,云先生生命体征还算稳定,问题不大。但麻药刚过就用止痛针,会影响后续对疼痛程度的判断,我们建议至少再观察一个小时。这个时间差能让止痛效果最大化,也能减少副作用。”
“还要等一个小时?”宋安川的声音陡然拔高,目光落在云逸辰泛白的唇上,心像被狠狠剜了一下,“他现在就疼得快扛不住了,还要再疼一个小时?”
医生叹了口气,看向床上闭着眼隐忍的云逸辰,又转回头对宋安川说:“这也是为了他好。您能做的,就是好好陪着他。他刚做完大手术,体力消耗大,给他喂点能补充能量的东西吧——我们之前给他补充过葡萄糖,不过来点带糖分的食物更好,能帮他撑过这段时间。”
糖分?宋安川猛地想起刚才云逸辰塞给他的那颗草莓糖,那颗被他含在嘴里、甜到心里的糖。原来那时他自己就已经在忍疼了,却还想着用糖来哄他。
“我知道了。”宋安川的声音低了下去,眼底泛起红意。
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太担心,我们会盯着监测仪,时间一到立刻安排止痛针。您多跟他说说话,转移下注意力,会好点。”说完便带着护士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云逸辰压抑的呼吸声和监护仪的滴答声。宋安川重新坐回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云逸辰那只没输液的手,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汗湿。他低头,看着那只手因为疼痛而微微蜷缩,心里像被泡在酸水里,又涩又胀。
“哥,”他轻声开口,声音放得极柔,“我给你找点甜的好不好?就像你给我的那颗糖一样,吃了就不那么疼了……”
云逸辰勉力扯出一个笑容,苍白的唇瓣弯起浅浅的弧度,声音带着疼出来的轻颤,却依旧温柔:“好啊,宝贝。”他抬手,想摸摸宋安川的头发,指尖刚抬起就被一阵剧痛拽得发僵,只能又落回身侧,“我没事的,忍一忍就过去了……过会儿习惯了,就不那么难熬了。”
话音刚落,右腿的疼痛又猛地窜上来,像有把钝锯在骨头缝里来回拉扯,带着火烧火燎的灼痛,一路蔓延到心口。他迅速闭紧眼,避开了宋安川担忧的目光,怕那点隐忍的狼狈被看在眼里。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床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甚至将布料拧出了几道深深的褶皱。
这疼和手术台上的不一样。
清创时的痛是尖锐的、爆发式的,像被烈火瞬间吞噬,痛得人几乎要晕厥过去,却带着一种极致的、短暂的冲击。可现在的疼,是绵长的、渗透式的,像无数根细针在慢慢扎进骨髓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看不到尽头,磨得人神经发紧,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克制。
宋安川看着他紧抿的唇、蹙起的眉峰,还有那只攥得死紧的手,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他知道云逸辰是在强撑,那些“习惯就好”的话,不过是为了让他安心。
“哥,你等着,我马上回来!”他再也坐不住了,猛地站起身,声音里带着急切。他得快点找到能补充体力的东西,哪怕只是一点点糖分,也好让云逸辰能多撑一会儿。
说完,他转身就往外跑,脚步因为慌乱而有些踉跄,连门都没顾得上轻轻带,只留下“砰”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云逸辰听到门响,才缓缓睁开眼,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嘴角那抹笑意淡了下去。他松了松攥着床单的手,掌心已经被冷汗浸湿。疼痛还在持续翻涌,他轻轻喘了口气,在心里默默数着数——等那小孩回来,说不定就没那么疼了。
宋安川的脚步声刚消失在走廊尽头,云逸辰脸上那层强撑的平静就彻底绷不住了。他猛地侧过身,尽量避开后背的伤口,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蜷成一团,像只被暴雨淋透的兽。右腿的疼痛如同有生命般疯狂滋长,骨头缝里像是被塞进了滚烫的铁屑,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逼得他喉间溢出细碎的痛呼,声音压抑得像被捂住了嘴。
“操……”他低低地骂了一声,额头上的冷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掉,砸在床单上洇出一小片湿痕。
不是说忍忍就能习惯吗?这都快十分钟了,疼不仅没减轻,反而像潮水似的越涨越高,几乎要把他的理智淹没。他皱着眉,心里忍不住犯嘀咕:怎么就这么难习惯?我这忍痛能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
明明以前摔折过手腕,当时也没觉得这么难熬,咬咬牙就挺过来了。可这次……大概是伤得太重,又刚熬过清创的剧痛,神经早就绷到了极限,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发海啸般的反应。
他试着深吸气,想按照医生教的法子调整呼吸节奏——吸气数到三,屏息两秒,再缓缓呼出。可刚吸到一半,右腿就传来一阵更尖锐的疼,让他猛地呛了口气,咳嗽起来。后背的伤口被牵扯着,又是一阵新的剧痛袭来,疼得他眼冒金星。
“呼……呼……”他大口喘着气,额角抵在微凉的床板上,试图用那点凉意压下些疼痛。不行,不能就这么垮了,那小孩回来看到他这副样子,又该掉眼泪了。
他咬着牙,重新挺直些脊背,一遍遍地重复呼吸练习。疼还是那么疼,但他逼着自己去“感受”这份疼——是骨头在叫嚣,还是肌肉在抽搐?是像针扎,还是像火烧?他想把这绵长的痛拆解开来,一点点消化掉,就像拆炸弹似的,总得找到能下手的地方。
快点习惯吧……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等那小孩拿着吃的回来,他得笑着说“不疼了”才行。
疼痛像个没章法的泼皮,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完全没个规律可循。前一秒还只是右腿传来隐隐的钝痛,像钝刀子慢慢割着肉,下一秒就突然掀起惊涛骇浪,骨头缝里像是被硬生生塞进一把烧红的凿子,尖锐的疼顺着神经窜上头顶,逼得云逸辰浑身一哆嗦。
他咬着牙,额角抵在床栏上,冰凉的金属稍微缓解了些太阳穴的突突直跳。可这缓解转瞬即逝,新一波疼痛又卷土重来,比刚才更凶,更密,缠得人喘不过气。
“操……疼死老子了……”他低低地骂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这疼怎么还越来越嚣张了?以前扛过的伤比这重的不是没有,哪回像现在这样狼狈?他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又气又急:我这忍痛力是被狗吃了?真是服了……
不行,不能这样。
他猛地直起身,后背的伤口被牵扯得又是一阵刺痛,却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那小孩去了有一阵子了,说不定已经在回来的路上。要是让他看见自己这副疼得龇牙咧嘴的样子,那双刚消了肿的眼睛保准又要红得像兔子,眼泪能把病房的地板都淹了。
“快点……再快点习惯……”他喃喃自语,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开始拼命调整呼吸。吸气要深,像要把肺撑满,呼气要慢,得把那股子疼意顺着气流一点点排出去。
可呼吸刚顺了半拍,右腿又是一阵剧痛袭来,他闷哼一声,下意识地蜷了蜷腿,指节死死抠进床单里,把布料抓出几道扭曲的褶皱。
而病房门后,宋安川其实已经站了很久。
他手里捧着刚买来的草莓蛋糕和热牛奶,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刚才他走到门口,正想推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痛呼和那声低骂。他的脚像被钉在了原地,怎么也迈不出去。
透过门上的玻璃小窗,他能看到云逸辰弓着背,肩膀因为忍痛而剧烈起伏,能看到他死死咬着唇,能看到他攥紧床单的手在不住颤抖。那是和刚才温柔安抚他时截然不同的样子,是卸下所有伪装后,被疼痛反复碾磨的狼狈与倔强。
宋安川的鼻子猛地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他赶紧别过脸,用袖子蹭了蹭眼角,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剜了一下——原来他转身离开的这几分钟,云逸辰是这样熬过来的。
他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听见里面传来刻意放缓的深呼吸声,才轻轻吸了口气,抬手敲了敲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哥,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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