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辰听见敲门声时心里就是一紧,刚把呼吸调顺些,就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他心里暗暗嘀咕:这小子动作倒快,这么会儿就回来了。
他不敢耽搁,借着一股劲儿慢慢舒展身体,尽量把蜷着的脊背放平,避开后背的伤口躺好。额角的冷汗还在往下淌,他只能微微偏头,用肩膀蹭了蹭枕巾,试图掩饰那点狼狈。等宋安川推门进来时,他已经调整好了表情,甚至还扯出个浅浅的笑:“宝贝回来了?”
目光扫过宋安川手里的东西,他扬了扬眉梢,语气尽量轻松:“哟,还买了草莓蛋糕?”
宋安川点点头,脚步放得极轻地走到床边,眼睛却没离开他汗湿的发鬓。那几缕贴在额角的头发黏糊糊的,显然是疼出来的冷汗。他赶紧放下蛋糕和牛奶,抽了几张纸巾,小心翼翼地替云逸辰擦拭,指尖避开他可能疼的地方,动作轻得像拂尘:“刚看到楼下便利店有卖的,就买了点。云哥,我喂你吃点吧,补充点体力能好受些。”
云逸辰本想摇头。疼得胃里都发紧,哪有什么胃口?可视线落在宋安川那双写满担忧的眼睛上,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这小孩是担心他,要是说不吃,怕是又要胡思乱想。
他喉结动了动,扯出个更柔和的笑:“好吧。”
声音还有点发紧,却带着妥协的纵容。他微微张开嘴,看着宋安川拿起小勺,小心翼翼地挖了一小块蛋糕递过来,草莓的甜香混着奶油的腻滑在空气中散开,竟奇异地压下了些许疼痛带来的烦躁。
云逸辰小口小口地吃着蛋糕,草莓的酸甜混着奶油的醇厚在舌尖化开,起初还能压下些疼痛带来的焦躁,可吃了没几口,胃里就泛起一阵腻意,像堵了团棉花似的发闷。他轻轻偏过头,避开宋安川递过来的小勺,声音带着点虚弱的沙哑:“宝贝,够了,我不想吃了。”
宋安川看着他蹙起的眉头,知道他是真的没胃口,便没再勉强。他放下蛋糕,端起旁边的温水,用小勺舀了些,试了试温度才递到云逸辰唇边:“那喝点水吧,润润嗓子。”
云逸辰顺从地喝了几口,温热的水流过喉咙,稍微冲淡了些嘴里的甜腻。宋安川把水杯放好,自己则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没说话,只是安静地陪着,目光时不时落在他脸上,像在确认他的状态。
云逸辰侧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分针慢悠悠地挪了没几格,才过去二十几分钟。离医生说的一个小时还差着一大截,他忍不住在心里低骂:我靠,这时间怎么走得跟蜗牛似的?还要忍这么久,真是服了……偏偏这该死的忍痛力还掉链子,换作以前,这点疼哪至于让他这么狼狈。
他瞥了眼宋安川,小孩正低头盯着自己交握的手,睫毛垂着,看不清表情,却能感觉到那股挥之不去的担忧。云逸辰心里叹了口气,开口打破了沉默:“宝贝,要是觉得无聊,你就出去走走吧,不用一直在这儿陪着我。”
宋安川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了然。他哪会不知道,云逸辰这是想支开他,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强忍疼痛的样子。刚才在门口看到的那一幕还在眼前晃,他要是一直守着,云逸辰肯定还要硬撑着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那样只会更累。
他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声音放得很轻:“好,云哥。那我就在走廊里转一转,不走远,你有事随时叫我。”
云逸辰“嗯”了一声,看着宋安川起身往门口走,脚步顿了顿,又回头看了他一眼,才轻轻带上门。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云逸辰紧绷的肩膀终于垮了下来,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疼痛感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又开始在四肢百骸里蔓延开来。
他攥紧了床单,心里默念:再忍忍,很快就过去了……
其实,宋安川根本没走远。他刚走出病房没几步,就在走廊靠窗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椅子冰凉,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皮肤,却冻不住心里那团翻涌的疼。
换作平时,以云逸辰的敏锐,肯定早就听出他没走远——那几步轻得像猫爪落地的脚步声,根本瞒不过他。可现在,病房里的人大概正被剧痛缠得脱不开身,连分辨声音的力气都匀不出来了。
宋安川刚坐下没两分钟,就听见病房里传来压抑的响动。那不是翻身的声音,更像是有人疼得蜷缩起来时,布料摩擦床板的窸窣声。紧接着,是一声没忍住的闷哼,混着粗重的喘息,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
“操……真疼死了……”
云逸辰的声音隔着门板传出来,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暴躁,还有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宋安川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我真服了……以前比这重的伤都扛过来了,怎么这回就……”后面的话被一阵急促的喘息截断,大概是又一波剧痛涌了上来,“疼死老子了……”
宋安川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眼泪又不争气地涌了上来,顺着脸颊往下淌。他知道云逸辰在急什么——刚才那句没说完的话里,藏着对时间的焦灼。那小孩心思细腻,估计早就察觉到他在硬撑了,所以才拼了命想快点“习惯”这疼痛,想在他回去时摆出一副轻松的样子。
病房里的喘息声越来越重,夹杂着布料被攥紧的细微声响,偶尔还会泄出半声压抑的痛呼。宋安川闭紧眼,不敢再听,可那些声音像长了钩子,硬生生往他耳朵里钻。
这个大傻子。
他在心里一遍遍地骂,眼泪却流得更凶了。明明已经疼得快要扛不住了,满心满眼想的还是不能让他担心,就那么憋着、忍着,跟自己较劲,非要把这绵长的疼熬成“习惯”。
走廊里的风从窗户缝钻进来,带着点凉意。宋安川抬手抹了把脸,把眼泪蹭在袖子上。他知道自己不能进去,现在进去,只会让云逸辰的坚持变得更难。他只能坐在这儿,听着门内的煎熬,一秒一秒地数着时间,盼着那一个小时能走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门内,云逸辰的痛呼又低了些,大概是怕声音传出去。宋安川咬着牙,把脸埋进膝盖里——原来看着别人替自己受苦,比自己疼还要难熬。
又过了一阵子,宋安川正盯着走廊地板上的一道裂纹出神,忽然听见病房里传来一声压抑的低吼:“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紧接着是布料摩擦的声响,似乎是云逸辰在挣扎着挪动身体。宋安川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下意识地想站起来,脚刚抬到半空又硬生生顿住——他不能进去,至少现在不能。
“再这么疼下去,真要疼死了……得想点办法转移注意力。”云逸辰的声音带着疼出来的颤,却多了几分清明,像是逼着自己从疼痛里抽离出一丝理智。
宋安川听见床板轻微的响动,应该是他挣扎着靠了起来,后背大概垫了枕头。过了几秒,就听他沉声道:“不对,今天这事肯定是有人故意的。”
这句话像块石头投进宋安川心里,他猛地屏住呼吸,耳朵贴得更近了些。
“到底是谁干的?”云逸辰的声音里带着冷意,混着压抑的喘息,“得赶紧查出来,不然防不住下次。”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大概是他在摸手机。屏幕亮起的微光透过门缝泄出来一点,又很快暗下去。
“不可能是云董他们,”他像是在对着手机上的信息自言自语,语气笃定,“这么做对他们没任何好处,反而容易引火烧身,他们没那么蠢。”
停顿了几秒,他又低声分析:“也不太可能是我的合伙人……生意人逐利,没足够的利益驱动,谁会冒这么大风险?放火烧人,这已经是拼命了。”
病房里安静了片刻,只有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宋安川的心跟着揪紧,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长椅的木纹。
“我想想……”云逸辰的声音忽然沉了下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后怕,“如果不是我这边的人,那就是……小孩那边的?”
宋安川的呼吸猛地一滞。
“当时门是从外面锁死的,”云逸辰的声音里添了几分寒意,“摆明了是要置人于死地。今天还算幸运,他没出事……”说到最后几个字,声音里的后怕几乎要溢出来,“必须尽快查出是谁,绝不能再让他置于这种境地。”
门外的宋安川彻底僵住了。
他从来没想过这事可能跟自己有关。那些潜藏在暗处的恶意,那些他以为早已远离的纷争,难道一直没消失?是冲着他来的,却让云逸辰替他受了这么重的伤……
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比刚才坐在冷椅上的凉意更甚。他靠在墙上,脑子里一片混乱,无数个模糊的人影闪过,却抓不住任何头绪。
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像根毒刺,狠狠扎进两人心里。病房内,云逸辰攥着手机的指节泛白,眉头拧成了疙瘩,连腿上的疼痛都仿佛淡了几分;病房外,宋安川盯着紧闭的门板,心沉得像灌了铅,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场灾难背后,藏着他们都没预料到的凶险。
云逸辰慢慢调整着坐姿,后背往靠枕里陷了陷,尽量让受伤的地方少受些牵扯。分析事情的这几分钟里,注意力被一点点从疼痛上拉开,那股绵长的钝痛似乎真的减轻了些,不再像刚才那样疯狂地攫住神经。他心里暗暗点头:果然,这么多年了,转移注意力还是最管用的忍痛法子。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面还停留在通讯录界面,指尖悬在“小孩”的名字上方没按下去。这事牵扯到宋安川,终究还是得问他才清楚。与其自己在这儿瞎猜,不如让他回来好好聊聊。
“宝贝,回来吧。”他对着门口的方向喊了一声,声音还有点发虚,却比刚才稳了不少。
门外的宋安川听到这句话,心里先是一紧,随即深吸了口气。他在走廊里站了片刻,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又理了理微乱的衣领,才抬手轻轻敲了敲门:“哥,我进来了。”
推门进去时,正看到云逸辰靠在床头,后背垫着两个枕头,脸色依旧苍白,却没了刚才那副紧绷的狼狈。他手里拿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点着,眉头微蹙,像是还在琢磨刚才的事。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半边脸上,给那层苍白镀上了点暖光,倒冲淡了些病房里的沉郁。
宋安川放轻脚步走过去,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目光先落在他缠着纱布的腿上,又快速移开,轻声问:“哥,什么事?”
云逸辰抬眼看他,把手机屏幕按暗放在一边,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床单边缘,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错辨的认真:“刚才想了想,今天的事恐怕不简单。有些情况,我得问问你。”
宋安川看着云逸辰认真的眼神,眉头拧成了个结,语气里带着困惑:“其实我也想不通……最近没得罪什么人,实在想不出谁会用这种法子。”
云逸辰听着他的话,指尖在膝盖上轻轻点了点,忽然笑了笑,那笑意里带着几分探究:“别急,宝贝。你先说说,当时具体是什么情况?”
宋安川抿了抿唇,努力回忆着当时的细节:“那天我开完自己的部门会,就去了你的办公室——你说让我在那儿等你,顺便处理点文件。坐了没多久就觉得特别困,趴在桌上睡着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全是烟了,火舌都快舔到桌角了。我想去开门,却发现门从外面锁死了,怎么拧都拧不动……”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忍不住发颤,那天的恐惧仿佛还萦绕在心头。
“对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在你还没醒的时候,警察来过一趟。他们说,正对着你办公室门的那个监控,被人恶意损坏了,什么都拍不到。”
“损坏了一个?”云逸辰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点不相信,“不可能。就算那个被弄坏了,走廊尽头、电梯口还有好几个监控,总能拍到点什么。”
他顿了顿,指尖在床沿敲出轻响:“这个人要么对我们公司的监控布局特别熟悉,知道怎么避开所有盲区;要么……”
宋安川的心猛地一跳,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想,那些零散的疑点忽然串成了线。
两人对视一眼,眼里同时闪过一丝了然,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
“有内应?”
话音落下的瞬间,病房里静了几秒。这个猜测像一块石头投入水面,激起层层涟漪——能熟悉公司监控布局,精准避开所有拍摄角度,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锁上办公室门、损坏特定监控,除了内部人员,似乎很难有其他解释。
云逸辰的眼神沉了下去,指尖攥紧了床单:“看来,这事儿比我们想的还要复杂。”
宋安川也跟着绷紧了神经,他看着云逸辰苍白的脸,忽然觉得后背一阵发凉——那个藏在暗处的人,不仅想置他们于死地,还对他们的行踪了如指掌。
云逸辰拍了拍身侧的床沿,示意宋安川坐过来些。床不算宽,宋安川挪过去时特意收着腿,生怕碰到他受伤的地方,只小心翼翼地挨着床边坐下,半边身子都悬着。
云逸辰顺势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带着安抚的力量:“宝贝,你再好好想想。你家那边,有没有谁可能做这种事?比如你二叔家,或者……其他对你有敌意的人?”
他指尖轻轻摩挲着宋安川的手背,语气沉稳却带着不容错辨的认真:“我总觉得,这事不太可能是一个人完成的。要么是一个主谋带着个帮手,分工配合;要么就是有一个人提前踩过点,把公司的监控、路线摸得一清二楚——但更有可能的是,有人给泄露了我们公司的布局图,包括监控位置、办公室结构这些私密信息。”
话音刚落,右腿的疼痛毫无预兆地卷土重来,比刚才更凶,像有把钝刀在骨头缝里反复搅动。云逸辰的呼吸猛地一滞,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握着宋安川的手也下意识地收紧。
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放缓呼吸——吸气要深,像要把胸腔撑满,呼气要慢,尽量把那股疼意一点点排出去。等那阵剧痛的峰值过去些,他才缓缓睁开眼,脸上已经重新漾起温柔的笑意,仿佛刚才那瞬间的狼狈从未出现过。
“别担心,”他看着宋安川紧绷的侧脸,指腹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背,声音放得更柔,“慢慢想,不急。我们总能找出是谁在背后搞鬼的。”
疼痛还在隐隐作祟,像附骨之疽,可他看着身边人担忧的眼神,忽然觉得这点疼也没那么难扛了。只要能护住怀里的人,能揪出那个藏在暗处的家伙,再多忍一会儿,也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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