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川在云逸辰怀里静了许久,胸腔里的情绪像被温水泡开的茶,涩与暖交织着漫开。他缓缓直起身,指尖先于目光,轻轻落在云逸辰手臂那几处浅淡的针孔印记上——触感是平滑的,却像带着陈年的凉意,顺着指尖钻进心里。
他的动作很轻,像触碰易碎的瓷,指腹反复摩挲着那些早已愈合的痕迹,仿佛能透过皮肤,看见当年那个独自躺在病床上、任由针头扎进血管的少年。视线慢慢抬起来,撞进云逸辰带着关切的眼眸里,喉结动了动,才终于把盘旋在心底的话问出口。
云逸辰见他这副模样,便知他又陷进了心疼里。他抬手想揉一揉宋安川的头发,却被对方先一步攥住了手腕。听着那句带着颤音的“那你到底受过多少伤”,他原本到了嘴边的安慰,忽然卡在了喉咙里。
沉默了两秒,云逸辰才别开眼,目光落在窗外远处的树梢上,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我受过的伤太多了,真记不清了。”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勾着宋安川的衣角,像是在努力回想,又像是在回避那些清晰的痛感,“我想想啊……”
这话没说完,可宋安川却已经红了眼眶。他知道云逸辰的“记不清”,从来不是真的忘了,而是那些伤口太多、太疼,疼到只能刻意模糊掉细节,才能让自己笑着往前走。他攥着云逸辰手腕的力道又紧了些,指腹能清晰感受到对方脉搏的跳动,那鲜活的温度,让他鼻尖更酸——还好,还好这个人现在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
云逸辰顺着宋安川的力道坐直身体,后背抵着沙发靠背,指尖还轻轻勾着对方的衣角,像是在给自己找一个微弱的支撑。他垂眸看着宋安川泛红的眼尾,声音放得很缓,带着一种回忆往事时特有的轻淡:“我想想啊……”
“左手腕骨折过,这个之前好像跟你提过一嘴,”他抬手晃了晃左手,腕骨处的弧度很自然,若非他主动说起,根本看不出曾受过伤,“当时为了抢一个急单,骑电动车赶去客户公司,雨天路滑摔了,爬起来还先把合同护在怀里,后来疼得直冒冷汗才去的医院。”
他顿了顿,视线移到自己的左腿上,语气依旧平静:“还有左腿,之前跑业务时被路边的铁皮划伤,缝了五针。你看,现在早就长好了,连疤都快看不见了,其实也不算严重。”
可这份“不严重”,听在宋安川耳里却格外刺耳。他攥着云逸辰的手又紧了些,指腹能感受到对方掌心的薄茧,那都是岁月磨出来的痕迹。还没等他开口,就听见云逸辰继续说道:“之前为了签个大合同,陪客户喝酒,最后喝到胃出血,被同事送进医院。从那以后胃就垮了,一点酒水都碰不得,沾一点就疼得直冒冷汗。”
他说着,抬手随意指了指手臂上几处浅淡的疤痕,像是在说别人的事:“还有手臂上这些,大多是年轻时打拼摔的碰的。剩下的……”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顿了顿,才继续道,“基本都是我亲爸打出来的。打断过一条腿,一条胳膊,还有一根肋骨。你之前见过我后背上的鞭痕,也都是他弄的。”
宋安川坐在一旁,早已泪流满面。他早知道云逸辰的父亲对他不好,却从没想过会是这般惨烈。那些轻飘飘的字句,落在他心里却重如千斤,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云逸辰说起这些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语气平静得像个没有情绪的机器人:“是啊,我那个爸,一打我就停不下来,每次都要打很久。”他甚至还轻轻笑了一下,可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掩不住的荒凉,“有时候我都在想,要是那天他下手再重点,说不定我就不用遭后来那些罪了。”
宋安川坐在那里,云逸辰方才说的每一句话,都像细密的针,密密麻麻扎进他心里。他望着云逸辰那只被自己攥着的手,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画面——手腕弯折时的剧痛、左腿被铁皮划开的鲜血、胃出血时蜷缩在病床的模样,还有肋骨断裂时连呼吸都带着疼的煎熬。
光是想象,就足以让他浑身发颤,更别说那些伤真真切切落在云逸辰身上。他甚至不敢去细想,后背那些交错的鞭痕,是怎样一次次落在皮肉上;被打断的腿和胳膊,又是怎样在无人照料的情况下慢慢愈合。
“生不如死”四个字,此刻在他心里有了具象的重量。这哪里是夸张,分明是云逸辰曾经的日常。更让他心口发堵的是,制造这一切痛苦的,不是陌生人,而是云逸辰的亲生父亲——那个本应给予他庇护,却把他拖进地狱的人。到了此刻,宋安川甚至不愿再称那个人为“父亲”,血缘在这样的残忍面前,早已变得一文不值。
他还想起云逸辰没说出口的、后来捐骨髓的经历。那针管刺入骨髓的尖锐痛感,术后漫长的恢复期,又是一场独自承受的煎熬。宋安川越想越难受,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
就在他沉浸在翻涌的心疼里时,一只温暖的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云逸辰不知何时凑近了些,指腹温柔地擦去他手背上的泪痕,声音放得又轻又软:“怎么又哭了?都过去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他的掌心带着熟悉的温度,一点点熨帖着宋安川冰凉的指尖,也试图抚平他心底的褶皱。
云逸辰看着宋安川泛红的眼眶和止不住的眼泪,心里也泛起一阵软意。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张开手臂,将人重新揽回自己怀里。宋安川的脸颊贴着他的胸口,能清晰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那跳动的节奏像一颗定心丸,让他紊乱的呼吸渐渐平复了些,却还是忍不住在他怀里轻轻抽噎。
云逸辰一只手托着他的后背,另一只手顺着他的头发轻轻抚摸,指腹温柔地蹭过发顶柔软的发丝,动作轻得像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他低头,下巴抵在宋安川的发旋上,声音裹着暖意,一字一句落在宋安川耳边:“宝贝,不管你信不信,那些事是真的都过去了。”
他顿了顿,指尖依旧轻轻梳理着宋安川的头发,语气里没有半分虚假的勉强,只有历经风雨后的平静:“我早就不会因为那些事难过了。过去的就该让它过去,总揪着不放,反而会困住自己。”
说到这里,他稍稍收紧手臂,让宋安川靠得更紧些,声音里也多了几分笑意:“你看我现在多好——有你在身边陪着我,有几个能交心的朋友,还有‘逸阳’公司,那是我一点点打拼出来的,每一步都走得踏实。”
他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宋安川脸颊上残留的泪痕,语气带着几分哄劝的软意:“所以啊,别再为我伤心了好不好?那些不好的日子都翻篇了,我们以后要过的,都是好日子。”
宋安川在云逸辰温暖的怀抱里,慢慢平复了翻涌的情绪。胸腔里那股又酸又涩的滋味还没完全散去,他微微仰起头,眼眶依旧泛红,看着云逸辰的眼睛,声音带着刚哭过的沙哑:“我知道,在你这里,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攥着云逸辰的衣角,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心疼:“可我还是控制不住会难过,一想到以前的你受了那么多苦,我就觉得心像被揪着一样疼。那些伤痛,我光是在脑子里想一遍,都觉得痛不欲生,可它们却是你实实在在扛过来的,是刻在你身上的疤。”
每说一句话,他的声音就更轻一分,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都堵在喉咙里——他多希望自己能早一点出现,哪怕只是能在云逸辰最艰难的时候,递上一杯热水,说一句安慰的话。
云逸辰低头看着怀里眼眶红红的人,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他抬手,指腹轻轻蹭过宋安川泛红的眼尾,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带着几分打趣,却满是珍视:“小孩啊,这是在给我补一份迟来的心疼吗?”
见宋安川没说话,只是眨了眨眼,又有泪珠要滚下来,他赶紧用指腹接住,随即俯身,在宋安川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语气郑重又温柔:“不过没关系,不管是早来还是迟来,这份心疼我都接住了。宝贝,谢谢你,愿意来到我的世界里。”
宋安川深吸了一口气,将脸颊最后一点湿意蹭在云逸辰的衣襟上,慢慢直起身。他抬手揉了揉泛红的眼尾,声音虽还有些哑,却已没了之前的哽咽,多了几分坚定。
他看着云逸辰眼底的温柔,轻轻摇了摇头,指尖轻轻戳了戳对方的胸口:“这不对。不是我单方面来到你的世界,是我们……我们一起进入了彼此的世界里。”说这话时,他的眼底渐渐亮了起来,像揉进了细碎的星光,“以前的日子太苦了,以后不会了。我们会一起把日子过好,会越来越幸福的。”
这话不是空泛的安慰,而是他从心底里生出的期盼——他想陪着云逸辰,把过去所有的遗憾都补上,把所有的苦都换成甜。
云逸辰听着,眼底的笑意瞬间浓了起来,连带着眼角的细纹都染上了暖意。他伸手,轻轻捏了捏宋安川的脸颊,手感软乎乎的,让他忍不住弯了嘴角:“好啊,宝贝。”
简单的三个字,却带着千言万语的郑重。他知道,宋安川说的“一起”,不是随口说说,而是往后余生都要并肩走下去的承诺。他抬手将人重新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宋安川的发顶,心里满是踏实的暖意——往后有他在,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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