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警局门口的灯光泛着冷白的光，将云逸辰抱着宋安川的身影拉得很长。宋安川蜷缩在他怀里，额头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睫毛上沾着未干的湿意，却死死咬着唇没再发出一点声音。云逸辰的手臂肌肉紧绷，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每一步都走得沉稳，仿佛怀里抱着的是他失而复得的全世界。
“我们回家。”他低头，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像是怕惊扰了怀里的人。话音刚落，刚迈出警局大门，就撞见了匆匆赶来的云董。
云董西装革履，平日里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有些凌乱，显然是急着赶来的。他看到云逸辰怀里的宋安川时，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目光像淬了冰，直直剜向宋安川，随即转向云逸辰，语气带着压抑的怒火：“林墨涵呢？”
云逸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冷得像数九寒冬的风：“在里面，坐牢。”
“你——”云董气得手指发颤，胸口剧烈起伏着，“好，好得很！你真的要为了这个外人，跟你亲爹、亲弟弟撕破脸吗？”混杂着被忤逆的愤怒。
云逸辰终于抬眼，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那笑意却没到眼底，只剩一片寒凉：“是又如何？况且，我早就没什么可让着你们的了。”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街头格外刺耳。云董用了十足的力气，云逸辰的侧脸瞬间浮起一道清晰的红痕，甚至能看到微微肿胀的轮廓。可他站得笔直，像一棵扎了根的青松，半分没晃，抱着宋安川的手臂反而收得更紧，生怕怀里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
宋安川猛地抬头，眼眶瞬间红了，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碰云逸辰红肿的脸颊，指尖刚要触到，就被云逸辰用眼神按住。他低头，对上宋安川盛满担忧的眸子，声音瞬间软了下来，带着安抚的暖意：“没事，不疼。”
转回头时，那温柔顷刻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冰封般的冷漠，他直视着云董，一字一句道：“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反正林墨涵这辈子，完了。”他顿了顿，语气里淬着狠意，“他那么喜欢挑战我的底线，就要有付出代价的觉悟。”
云董被他眼中的决绝惊得一愣，随即怒火更盛，矛头直指宋安川：“就是因为你！要不是你，我的两个儿子怎么会闹到分崩离析的地步？你这个——”
“住口！”云逸辰厉声打断，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戾气，“你有什么资格说他？”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瑟瑟发抖的宋安川，心疼几乎要将他淹没，再抬眼时，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云董，“林墨涵有今天，完全是咎由自取，还有你的放纵！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在指责受害者？”
“逆子！”云董气急败坏地指着他，胸口起伏得更厉害了，“你就不怕我把你的公司搞垮吗？”
云逸辰笑了，那笑声里带着浓浓的嘲讽，在夜风中散开：“我云逸辰敢作敢当，问心无愧。就算公司不要了，我也要护着他。”他向前逼近一步，气势慑人，“倒是你，现在还想着陷害我的公司？不如想想，如果我把林墨涵在公司里那些龌龊事公之于众——他恶意伤人犯法，再加上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你觉得你们还能站得住脚吗？”
云董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呼吸都变得急促：“你不敢！你会因为他，怕他受非议，放弃这个想法！”
“哦？”云逸辰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玩味，随即沉了脸，“原来是这样，你们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伤人。”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亮起，映出他冷冽的侧脸，“好啊，他在公司里贪污受贿的证据，我这里也有。你好好想想，到底是谁会彻底翻不了身。”
云董看着他手机屏幕上隐约可见的文件照片，瞳孔骤然收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死死瞪着云逸辰，胸口的怒火与心底的恐慌交织，让他整个人都开始微微发颤。
云逸辰没再看他，抱着宋安川转身就走，背影在路灯下拉得愈发挺拔。怀里的人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襟，他低头，用没受伤的那边脸颊蹭了蹭宋安川的发顶，声音重新变得温柔：“别怕，有我在。”
夜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过，将云董气急败坏的喘息声和那句没说出口的威胁，远远抛在了身后。
推开家门的瞬间，玄关的暖光漫进来，驱散了一路的寒气。云逸辰抱着宋安川穿过客厅，脚步放得极轻，生怕颠簸到怀里的人。卧室里只开了盏落地灯，昏黄的光晕裹着柔软的被褥，总算有了点安稳的气息。
他小心翼翼地将宋安川放在床沿，自己半跪下来，视线与他平齐。宋安川的脸色还泛着苍白，刚才在警局强撑的镇定褪去后，眼尾的红痕愈发明显，像只受惊后没缓过神的小动物。
“宝贝，让我看看伤。”云逸辰的声音放得又轻又柔，指尖悬在半空顿了顿，才敢轻轻落在宋安川的脸颊上。那片红肿还带着灼热的温度，林墨涵的指印清晰得刺眼，指尖稍一用力，宋安川的睫毛就颤了颤。云逸辰的心猛地揪紧，眼底的疼惜几乎要漫出来，喉结滚了滚才问：“宝贝，疼吧？”
宋安川望着他眼下的青黑，又瞥见他侧脸那道尚未消退的巴掌印，眼泪忽然就涌了上来，顺着脸颊滑进鬓角。他却摇摇头，声音细得像羽毛：“不疼……”
云逸辰哪会信，只是更心疼了。他的目光往下移，落在宋安川微敞的衣领处，那里隐约露出几道暗红的痕迹，像藤蔓一样缠在白皙的颈侧——是林墨涵留下的。他抿了抿唇，伸手想去拨开衣领细看，指尖刚碰到布料，就被宋安川轻轻按住了。
宋安川的指尖冰凉，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云哥，别碰……”他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泪珠，“我想去洗澡，好不好？”身上好像还残留着挣扎时的狼狈，还有那令人窒息的气息，让他浑身发紧，只想赶紧洗干净。
云逸辰看着他紧绷的肩膀，还有攥着衣角的手，终究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覆上宋安川的手背，轻轻拍了拍：“好，去洗吧。”顿了顿，又不放心地叮嘱，“别洗太久，伤口碰水容易发炎。我就在外面等着，有事喊我一声。”
宋安川点了点头，撑着床单慢慢坐起身，动作还有些僵硬。云逸辰想扶他，又怕碰到他的伤处，只好在一旁紧张地看着。直到宋安川扶着墙，一步步走进浴室，关上门的那一刻，云逸辰才缓缓松了口气，抬手按了按自己还在发烫的侧脸，眼底的温柔褪去，只剩下对林墨涵更深的寒意。
浴室里很快传来哗哗的水声，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云逸辰就在浴室门口的地毯上坐了下来，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耳朵却紧紧贴着门板，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一颗心始终悬着，没敢放下。
浴室里的水声哗哗地流着，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云逸辰在门外坐了许久，起初还能听到里面细微的挪动声，可渐渐地，只剩下单调的水流声在重复。他看了眼手机，时间已经过去快半小时了——明明叮嘱过别洗太久的。
心一点点揪紧，云逸辰终究按捺不住，轻轻推开了浴室的门。氤氲的水汽扑面而来，带着沐浴露的清香，却掩不住空气中弥漫的压抑。
浴缸里的水已经有些凉了，宋安川就那么泡在水里，背对着门口，肩膀微微耸动着。他手里攥着一把洗澡用的尼龙刷子，正一下下、狠狠地往自己的脖颈处蹭去，力道大得惊人。那片原本就留着红痕的皮肤，此刻已经被磨得通红，甚至渗出血珠，混着水流往下淌，触目惊心。
他没有哭出声，只是无声地掉着泪，水珠顺着脸颊滑进水里，连带着肩膀的颤抖都那么轻，却像重锤敲在云逸辰心上。
“宝贝，别这样！”云逸辰大步冲过去，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刷子，扔在地上。他蹲下身，捧起宋安川的脸，看到他眼底翻涌的绝望，心脏像是被生生剜去一块。“都流血了，你不疼吗？”他的声音发颤，指尖抚过那片破损的皮肤，又急又疼。
直到这时，宋安川像是才从某种偏执的状态里回过神，脖颈处传来的火辣辣的刺痛瞬间席卷了全身。他茫然地看着云逸辰，眼泪决堤而下，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哥……云哥……”
他抬手想去碰自己的脖子，却被云逸辰按住。“我感觉……我好脏……”宋安川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怎么刷……都洗不干净……”
云逸辰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林墨涵的所作所为，不仅留下了伤痕，更在他心里刻下了难以磨灭的屈辱。
“怎么会呢？”云逸辰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他伸手拭去宋安川脸上的泪水，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一字一句地说，“宝贝不脏，你很干净，一直都干净。”
“不是的……”宋安川用力摇头，眼泪掉得更凶了，“我觉得好脏啊……洗不干净了……真的洗不干净了……”他像个迷路的孩子，蜷缩在浴缸里，无助地哭着，浑身都在发抖。
云逸辰再也忍不住，直接跨进浴缸，将他紧紧抱进怀里。温水浸透了他的衣服，可他毫不在意，只是用力搂着怀里的人，下巴抵在他的发顶，一遍遍地轻声安抚：“不会的，不会的……”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混着心疼的颤抖：“脏的是林墨涵，是他！不是你啊，宝贝。”
“你是干净的，是被他弄伤的。”云逸辰轻轻拍着他的背，像是在哄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我们不洗了，不哭了好不好？我带你出去，给你上药，嗯？”
宋安川埋在他的胸口，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哭声渐渐小了些，却还是止不住地抽噎，只是那只紧紧攥着云逸辰衣角的手，终于微微松开了一点。
宋安川浑身抖得厉害，像是寒风里快要被吹折的枝叶。后颈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可更让他心惊的，是头顶落下的温热触感——一滴，又一滴，砸在他的发顶，顺着发丝滑进衣领里，带着滚烫的温度。
他猛地抬头，撞进云逸辰泛红的眼眶里。
记忆里的云逸辰永远是沉稳的，是能扛住一切风雨的模样，别说掉泪，就连皱眉都少见。可此刻，他的睫毛湿漉漉地垂着，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棱角分明的脸颊滚落，砸在宋安川的手背上，烫得他心口一颤。
“别这样……宝贝……”云逸辰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尾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他抬手想碰宋安川的脸，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住，微微发颤，“是我没保护好你……都怪我……”
宋安川看着他眼底翻涌的痛苦，那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嫌弃，只有快要溢出来的自责。
“别这样伤害自己……”云逸辰的声音哽咽了，他用力闭了闭眼，泪水却流得更凶，“你这样……我好痛啊……真的好痛……”他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保护好你？到底要怎么做……”
宋安川愣住了。
他刚才满脑子都是恐慌，怕自己脖子上的红痕会让云逸辰觉得恶心，怕那些狼狈的痕迹会换来厌恶的眼神。可此刻，云逸辰的眼里只有疼惜，像看着一件被打碎的珍宝，心疼得快要碎掉。
那些自我厌弃的念头忽然就淡了些。他看着云逸辰哭红的眼，看着他因为自责而紧绷的下颌线，忽然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指尖擦过那道还未消退的巴掌印，又擦去他滚落的泪水。
“云哥……”他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却比刚才稳了些，“不怪你……”
云逸辰猛地睁开眼，泪水模糊了视线，却牢牢锁住他的脸，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宋安川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酸酸的，又有些说不出的安稳。原来，无论他变成什么样，这个人都会把他护在怀里，连一丝嫌弃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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