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垒的“同居”生活,在无声的默契中,滑向一种奇异的平稳。沈砚利用他对顾珩体系的深刻了解和堪称恐怖的记忆力,在分析沈莫一传来的海量资料上进展神速。他精准地指出了一条被忽略的资金流向,直指顾珩背后某个位高权重的“保护伞”的隐秘账户。
“这个账户的所有人,是顾珩早年资助过的一个学生,现在是星域财政厅的副厅长。”沈砚指着光屏上错综复杂的图谱,声音冷静,“顾珩习惯用这种‘滴水之恩’裹挟他人,尤其喜欢控制那些有‘污点’或‘软肋’的人。这个副厅长,他的Omega伴侣有基因缺陷,治疗依赖一种被顾珩间接垄断的特效药。”
陆凛站在他身侧,目光锐利地扫过证据链,最终落在沈砚沉静的侧脸上。青年专注时,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清俊的轮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锐利,但头发依旧是毛茸茸的,让人想摸一摸。“咳…切入点精准。”陆凛轻咳一声拉回思绪,声音不高,但那份肯定清晰地传递出来,像一块小石子投入沈砚心湖,漾开细微的涟漪。
晚餐时分,陆凛端上了今晚的菜:清蒸鱼块特意用了沈砚偏好的K3酱料、蒜蓉西兰花、一小碗炖得软烂的萝卜牛腩。沈砚默默吃着,当鲜嫩的鱼肉裹着微甜的酱料在舌尖化开时,他无意识地放松了肩膀。陆凛的目光在他餐盘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仿佛只是随意一瞥。
“今天的鱼,火候刚好。”沈砚忽然开口,打破了餐桌上惯常的沉默。这是他对食物少有的、直接的正面评价。
陆凛夹菜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低低“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但沈砚眼角的余光瞥见,陆凛的唇角似乎极浅地弯了一下,转瞬即逝。
饭后的堡垒陷入一片静谧。陆凛在处理一份关于边缘星区资源分配的加急报告,眉头微蹙,指尖在光屏上快速划过。沈砚则靠在一旁的沙发上,翻着一本厚重的星际地理图志。模拟光带已调至柔和的“黄昏”模式,暖黄的光线笼罩着两人,空气里只有书页翻动和光屏操作的细微声响。
“基层管理失序,资源分配不均,是贫困星区动乱的根源。”陆凛低沉的嗓音忽然响起,带着惯有的冷冽,像是在批注报告,又像是不经意的感慨。他并未抬头,目光依旧锁定在光屏密密麻麻的数据上。
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钥匙,“咔哒”一声,猝不及防地捅开了沈砚记忆深处最沉重的那扇门。
翻动书页的手指骤然停住。沈砚的目光落在图志上某个灰暗、贫瘠的星区标记点,眼神有瞬间的失焦。堡垒里温暖的光线似乎也变得冰冷刺骨。他沉默了许久,久到陆凛处理完那份报告,抬眼看向他时,才发现他的异样。
陆凛没有催促,只是放下了手中的工作,深邃的目光沉静地落在沈砚身上,带着无声的询问。
在那片沉静目光的包裹下,一种压抑了太久、几乎要冲破胸腔的倾诉欲,混合着堡垒与陆凛此刻相对安全带来的错觉,让沈砚第一次张开了紧闭的心扉。他的声音很轻,很平,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不带一丝波澜,却字字冰冷:
“根源……或许吧。但在有些地方,活着本身,就已经耗尽了全部力气。”
他顿了顿,目光依旧停留在那个灰暗的星点上,仿佛穿透了纸页,回到了那个充斥着污水、噪音和绝望气息的贫民区。
“我也出生在那里。没见过生父,据说早就死了,或者跑了。只有Omega爸爸。他身体一直不好,信息素紊乱,干不了重活,只能接些零碎的手工,勉强糊口。我记得最清楚的,是他咳得整夜睡不着,抱着我,身上是洗不掉的廉价药味。”沈砚的语气平淡,但空气中,一缕极其细微、带着苦涩回甘的柑橘气息,悄然弥漫开来。
“后来,他病死了。在一个很冷的冬天。”沈砚的声音几不可闻地抖了一下,“我被姑姑……爸爸的妹妹,带走了。对她来说,我只是一个甩不掉的累赘。分化成Omega后,更是……呵。”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充满了自嘲,“‘赔钱货’、‘迟早要送出去换好处’……这些话,听得耳朵起茧。终于有一天,她嫌我吃白饭,把我赶出了家门。那年,我十一岁。”
讲述这段时,那缕苦涩的柑橘味信息素变得清晰起来,像一层无形的薄雾,缠绕在沈砚周身,带着一种被遗弃的孤寂感。陆凛放在膝盖上的手,无声地收紧。
“打工。什么都干。码头卸货,黑工厂组装零件,清理危险的生化垃圾……能活下去就行。看够了人情冷暖,也学会了……只相信自己。”沈砚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冷硬,信息素也随之变得清冽、锐利,像一把出鞘的匕首。“直到……考进军校。”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里终于注入了一丝微弱的亮光,眼神也锐利起来,“那是我唯一的出路。拼了命地学,练。别人练一遍,我练十遍、百遍。后来……他们叫我‘迅豹’。”
那明亮的、充满生命力与骄傲的柑橘清香,短暂地压过了苦涩和锐利,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星辰。陆凛能想象到,那个在逆境中挣扎而出,在战场上光芒四射的年轻Omega少将是何等耀眼。
“带着我的小队……在‘断刃星域’……”沈砚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那段辉煌的记忆瞬间被更深的黑暗吞噬。“一场本不该输的阻击战……我们像被提前预知了每一步……中了埋伏……”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身体微微颤抖,巨大的痛苦和愤怒如同实质般从他身上爆发出来!“战友……一个一个倒下……我……”
“塞壬计划……”这四个字,沈砚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每一个音节都浸透了血泪和刻骨的屈辱。“重伤……醒来……一切都变了!腺体……被切开……重组……强行灌入不属于我的力量和信息素……他们抹掉了‘迅豹’,制造了‘Alpha-7’!一个……怪物!” 最后两个字,带着强烈的自我厌弃和毁灭感,轰然炸开!
与此同时,一直被压抑着的、混合着巨大痛苦、愤怒、屈辱和绝望的柑橘味信息素,如同决堤的洪流,猛地爆发出来!它不再仅仅是苦涩或清冽,而是变得浓郁、尖锐、极具攻击性,像无数带刺的荆棘瞬间充斥了整个堡垒空间!信息素中饱含的负面情绪是如此强烈,几乎形成实质的压力。沈砚自己完全沉浸在那炼狱般的回忆里,对此毫无察觉,只是痛苦地蜷缩起身体,脸色苍白,额头渗出冷汗。
几乎致命的吸引!
对于匹配度高达97.9%的陆凛来说,这股爆发性的、饱含沈砚最深层痛苦情绪的信息素,无异于在滚油中投入了火星!
轰——!
一股原始的、暴烈的、足以焚毁理智的洪流瞬间席卷了陆凛的四肢百骸!血液在血管里疯狂奔涌,太阳穴突突狂跳,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属于顶级Alpha的硝烟信息素瞬间失控,如同被激怒的猛兽,带着强烈的占有欲和保护欲,本能地咆哮着冲出体外,狂暴地想要去包裹、吞噬、安抚那诱人又痛苦的柑橘荆棘!
易感期!被这突如其来的、高浓度且情绪化的匹配信息素,提前且猛烈地引爆了!
陆凛极力忍耐着信息素的外溢,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动作之大带倒了椅子,发出刺耳的巨响!他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起,呼吸粗重得像拉风箱,全身肌肉绷紧到了极限,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叫嚣着——标记他!占有他!抚平他的痛苦!
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在疯狂尖叫:不!不能!他现在毫无防备!你会毁了他!毁掉刚刚建立的一切!
“……”陆凛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嘶哑得发不出任何完整的音节。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剧痛维持清醒。
他最后看了一眼蜷缩在沙发里、沉浸在痛苦中微微颤抖的沈砚,那眼神包含了太多:翻江倒海的心疼、汹涌澎湃的**、以及近乎绝望的克制!
下一秒,他猛地转身,像一头濒临失控的野兽,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堡垒那厚重的合金门,脚步踉跄却以惊人的速度消失在昏暗的通道中。
“砰——!!!”
巨大的关门声如同惊雷,在寂静的堡垒内炸响,震得空气都在颤抖。巨大的回音久久不散。
这声巨响,终于将沈砚从痛苦的深渊中猛地拽了出来。
他茫然地抬起头,眼中还残留着未散的泪光和深刻的痛苦。堡垒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一个人。空气中,狂暴的硝烟气息正在迅速被过滤系统抽走,但属于他自己的、那浓郁而混乱的柑橘荆棘信息素,依旧顽固地弥漫着,带着苦涩的余韵。
巨大的失落感和一种被彻底抛弃的冰冷委屈,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
他刚刚……袒露了从未示人的、最不堪最痛苦的伤疤……
而陆凛……那个看似逐渐靠近、给予他一丝认可的人……却像躲避瘟疫一样,如此粗暴、如此决绝地摔门而去,甚至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沈砚蜷缩在沙发里,抱紧自己冰冷的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堡垒模拟光带的暖黄光芒落在他单薄的脊背上,却无法带来一丝暖意。空气中,那混乱的柑橘味信息素,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孤独和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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