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书去打羽毛球了。
他和杜宾两人，从下午一点打到了晚上六点半，直到刘珊喊他回家吃饭……
“嗯？”
等杜宾收拾东西的间隙，裴书刷了一下动态，见许久没有动静的钟婧发了一张图片。
跟其他人不同，裴书的目光没有过多的在正中的零食上停留，而是放大看了边角料——他想通过周围的环境，去窥探那个离他越来越远的人的生活。
可惜画面里除了水泥地、车门，就是另一个人的长腿、球鞋和衣角。
“是他？”裴书微微拧了下眉，认出了画面里这个人是上次接钟婧回家的那个男生。
“走吧，去你家蹭饭。”杜宾收好最后一把球拍，大大咧咧勾住好兄弟的脖子往场馆外走。
裴书暗灭了手机屏幕，没再多说什么。
这一天的结束，他没有和钟婧说晚安，因为……或许她并不需要这句晚安。
深夜11:58，钟婧躺在床上刷手机，想卡点给过生日那位发个祝福，但思来想去，又觉得太刻意。
其实好朋友之间不管做什么，大大方方磊磊落落，哪怕有点儿出格与离谱，都是再正常不过的。
可惜他们不是好朋友。
这段关系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质，变成心照不宣的暧昧。
而这样的暧昧情愫，也总在无情岁月中消逝。
不要问出来，不要有怀疑，不要做那个捅破窗户纸、去争名分的人。
这样太卑微，也太不礼貌。
时间来到三月八号，“生日快乐”四个字就那么安安静静躺在那，而钟婧对着裴书的聊天框发呆，迟迟按不下发送键。
一晃眼，一分钟就那么过去了，卡点已经在犹豫中失去了意义。
列表里的其他人总会在生日那天，卡零点发个动态，这样能从一天的伊始，就收到各路朋友的祝福，哪怕是不知道自己生日的网友。
但裴书不这样。
钟婧刷新了好几次动态页面，那个人就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不知怎想的，鬼使神差，她又找到推荐联系人那一栏，点开了楚诺的动态。
“——@披萨，成年快乐！高考也要一决高下！”
发送时间是零点，配图是一张大家围在教室里喝奶茶的照片。
裴书在评论区回复：谢谢。
“……”
钟婧悄悄的保存了那张图，放大看了又看，找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裴书、杜宾、楚诺……
啊，这是许晗上次跟她说的，一班班主任请他们全班喝奶茶的事情么。
钟婧无奈了。
她和裴书之间，好像真的有了一道跨不去的沟。她这样每天在家郁郁寡欢，焦头烂额到处接单的人，怎么能妄想摘下那颗在榆城六中闪闪发光的星星呢？
高三的压力本来就大，她帮不上什么忙不说，难道还要给他找麻烦吗？
陪他备战高考，一决高下的那个人，是楚诺。
楚诺与她，早就胜负已定了。
钟婧想了半天，终于释然了。
她熄灭手机屏幕，放任自己掉入最后一场糊涂梦中，并且告诉自己，那奇奇怪怪的高三已经过去了。
“怎么偏偏在最后一年喜欢上你呢？”
“算了，不想了。”
“醒来就和你说生日快乐，裴书。”
……
刘珊一早就起来做饭了。
今天是她儿子十八岁成人礼，鉴于她跟她老公裴肃自个儿就是厨子，他们一家子就不去什么饭店了，撸起袖子自己在家搓一顿最好不过！
儿子那个叫杜宾的朋友，昨天就在他们家住下了，不过听说一会儿还有个女同学要来。
裴书性子淡，跟谁都相处的来，但都只限于普通同学关系。真说起朋友这个词……倒不算多。
但能在他的成人礼被邀请到家里来，估计也是玩的挺要好的了。
“哎，小杜啊，你们班那个女同学什么时候到啊？她家住哪里？远不远？远的话让裴书去接她一下嘛。”刘珊一边切菜一边跟早起打排位的杜宾聊天。
杜宾住在自己兄弟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早就跟兄弟的爸妈混熟成一片，此时他嘴里叼着一根吸管，吸管下方是一碗现磨豆浆，他眼睛死死盯着手机屏幕，手上飞快的操作着英雄，闻言含糊道：“毋远……她质己会来……”
“Aced！”
敌方英雄团灭，杜宾舒服的拿掉嘴里的吸管，笑道：“阿姨您别操心了，我们都是大人了，她估计要中午才过来呢，我一会儿帮您问问。”
“哎好，等会我要是关着门炒菜，你或者裴书就去开个门，那双粉色的拖鞋，是我昨儿刚拿出来的，新的，给你们那个女同学穿啊。”刘珊乐呵呵的，一边说话也不影响手上利索的动作。
“好嘞阿姨。”
杜宾吃饱喝足，就捧着手机回房间找裴书了。他本想直接掀被子叫人起床，奈何那人已经半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寿星，醒了？”杜宾瞅着也才早上五点四十，裴书这是在学校养成生物钟了不成？
“嗯。”裴书笑了下，看上去却没有那么高兴……至少没有对自己今天就成年的那种激动。他拿过手机，上下划拉了半天，刷新界面那个圈转了几轮，转出了许许多多条新消息，有同学的，有老师的，还要亲戚的，他就那么一条一条看下来，却没有点进去回复。
“嚯，我们裴大帅哥人气真是一如既往的高，过个生日全世界都吻上来了——”杜宾杵在他跟前，即使是倒着去看好兄弟的手机，也能看到那惊人的消息量。
裴书没说话，静默的盯着最下方那个安安静静的聊天框看了几秒，然后把它置顶了。
……
兴许是想明白错综复杂的关系需要太多时间，又兴许是下定这份决心所消耗的勇气透支了体力，钟婧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上午九点半。
打开手机，终于等来了裴书的动态——
披萨：
——十八岁。
配图是一张多人合照，里面三个老熟人：裴书自己、杜宾、楚诺。
还有裴书的父母……女人穿着围裙，笑容温婉和蔼，男人拿着切蛋糕的塑料刀子，眼睛那块儿简直和裴书一模一样。
“真好啊……”
钟婧有些羡慕，但目光没有过多停留。
她退出界面，展开了动态下面的评论，见楚诺又过来评论了个生日快乐，后面还缀了四五个小心心的表情，跟上次打游戏时一样。接着最后一条是杜宾的调侃：裴狗，妇女节快乐啊！
钟婧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的脸在此刻终于笑了一下，随后泪水模糊了视线。
——纸巾：生日快乐。
给裴书发完这条，她随手抹了把眼睛，换了个APP给梅爱香订了一束花。
“妈妈，妇女节快乐！”她开门。
在门口擦桌子的梅爱香动作一顿，笑着摇头：“谢谢你哦，你少惹惹我生气，我每天都能快快乐乐的了。”
……
接下来二十多天，钟婧都埋头在家画画。
她接了一个大单，单主要求高，但好在给的信息全，只需要投入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倒也可以在规定期限内完成。
交稿的那天，除了本来的金额，单主又给她发了个166的红包并附言：老师！你画到我的点上了，我要狠狠的奖励你！
钟婧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笑着回复：那下次还来约我。
单主：什么？不仅可以约画，还可以约老师你吗？真的吗？！
纸巾：？。
单主：哈哈哈哈哈哈开玩笑……老师你去忙吧，我要给我OC过生日去了！
纸巾：过生日？你OC生日是今天么？
单主：对啊！你也觉得很奇怪吗？哈哈哈其实很多人都说过我，干嘛要把自己OC的生日设成清明节嘛，多不吉利……不过我觉得这样很酷，很独特嘛！
纸巾：我支持你，因为我的生日是明年的清明节。
单主那边安静了好一会没动静，估计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大约十分钟，才叽叽喳喳又发来一长串：哇塞？老师你生日居然是四月五号吗？那不就是明天？好巧啊！哎，太好了！你可以拿着我给你发的红包去买好吃的！就当是我给你的礼物啦！
纸巾：谢谢你。
关闭手机，梅爱香刚好从房间里出来。或许是最近烦心事太多，加上病情原因，没法继续去上班，她整个人看起来又憔悴了许多。
“婧婧，明天是你生日……成年了啊，妈妈给你准备了礼物，你可以猜猜看是什么。”
“嗯？我猜不到，你趁我睡着，偷偷放在我枕边吧。”
钟婧思考了一下，如是说。
她原本是不喜欢梅爱香进自己的房间的，她曾经讨厌那双无论何时何地都在注意她的眼睛……这让她感到不自由。
但现在……虽说梅爱香还是喜欢动不动语言攻击她，或是对她动手，但钟婧就是觉得妈妈的脾气比原来好了许多，或者说，是没有力气跟原来一样隔三差五大发雷霆闹腾了。
她也心疼梅爱香。
这一天，钟婧睡的很早。
等醒来的时候，枕头边果然放着一个红色的礼盒。
拆开，里面有一个玉镯子，一串开过光的菩提手串，还有一个折叠拉伸红包——里面有八百元。
“哇……”
钟婧掀开被子跑出去，笑着喊：“谢谢妈妈！”
“起这么早？才六点，我订的蛋糕还没到……要上午九点去小区门口自提点拿……”梅爱香皱眉。
钟婧愣了下，“我去拿吧，到时候。”
她让梅爱香把订单号发给她，等看到界面上那个平平整整的千层蛋糕时，钟婧才呼出一口气，释然一笑。
是的，那就是甜品店里最普通的蛋糕，圆圆的塑料纸盒，里面是大约五厘米高的面包夹奶油，十几块钱一份。
钟婧记得，小时候自己过生日，钟承宇跟梅爱香总会订那种两层的奶油蛋糕，白白的，上面插着蜡烛，还有那种会唱歌的粉色莲花灯。
但自从他俩离婚，钟婧就再也没吃过这样的蛋糕了。
母女二人都是小胃口，吃不下那么大的蛋糕，梅爱香又不喜欢别人到家里来，所以这样花花绿绿的、十几块钱一份的千层蛋糕就成了很好的选择。
钟婧记得很清楚，高一那年的蛋糕是巧克力慕斯味，黑色的。
高二那年的蛋糕是榴莲味，黄色的。
今年的蛋糕是芋泥味，紫色的。
叛逆的那些年，钟婧不是没有在心里抱怨过，为什么别的孩子过生日都有像模像样的生日蛋糕，但自己就只有十几块钱、还没有蜡烛的蛋糕？因此每次过生日，她都觉得朋友圈动态里没什么可发的。她不被允许邀请朋友，也没有很有卖相的礼物。
但随着时间的沉淀，钟婧对这些看得越来越淡。凭心而论，十几块钱的千层蛋糕味道也还不错，对于她这种对食物不敏感的人来说，口感和几百块的生日蛋糕并没有什么区别。而梅爱香每次都一口不吃，说是怕钟婧吃不饱。
“妈，我吃不下的，你也一起吃吧。”钟婧说。
“我不喜欢吃甜食，你自己吃吧，吃不下放冰箱，晚上再吃。”梅爱香端着自己煮的长寿面从厨房出来，年年如此。
钟婧从那双沧桑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微妙的愧疚，她不明白，但她无奈，所以她选择接受梅爱香的所有好意。
以前的那些责骂也……一笔勾销了吧。
中午，钟婧才想起什么似的打开社交软件，却发现太久没登陆，身份验证已经过期了。
她重新人脸识别，登上账号才发现已经有很多人给她发了祝福。
第一个是许晗，卡了凌晨零点。
后面都是各个时间段，以前在学校里的同学发的。
裴书……
裴书是在早上五点四十发的。
——披萨：生日快乐。
跟她上个月给他发的一模一样。
——纸巾：谢谢。
她的回复也和他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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