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快暗下来,裴书送钟婧到了楼下,两人玩了一天,累归累,开心也是真的。
一路上拍了许多照片,其中合照是最多的,而此刻看向对方,只见彼此眼里都有星星在闪烁。
“亲一个?”裴书把人堵在楼梯间问,
“Mua。”钟婧踮脚,随后飞快的窜进电梯。
裴书摸了下嘴角,回味一笑,看着电梯层数往上涨,也准备回自己家——
“不好意思。”
谁知一个转身,撞上了从拐角处出来的一位中年大叔。
裴书道歉完扶了那人一把,就要走,谁知那人反拉住裴书,瞪着浑浊的双眼上上下下把裴书打量了一遍。
“哼。”
“?”裴书对这个音节感到困惑,他抽出自己的胳膊,居高临下,望着那人问:“大叔,还有事吗?”
男人没说话,依旧用让人不适的目光扫视着裴书,在裴书失去耐心前,又避开这直勾勾的视线,从消防通道离开了。
“怪人。”裴书挑眉,摇摇头,走了。
“妈,我回来了。”
钟婧红扑着脸回家,喊了一声却没有人答应。
她换了拖鞋,带着吃自助时偷偷塞进奶茶杯里的烤肉往屋里走,一眼就看到背对着她的梅爱香。
“妈?”钟婧疑惑,走的更近。
“哎……哎!回来了啊?你自己收拾收拾回房吧。”梅爱香斜躺在阳台的躺椅上,明明才五十来岁,此刻的动作迟缓的却更七八十的老人一样。她似乎是刚察觉女儿回来,脸上挂着明显的诧异。
钟婧觉得气氛有点儿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具体哪里不对劲。
“我带了烤肉,在杯子里。”她说。
走到自己的小房间门口,杯子还在阳台的小桌上放着,梅爱香没有打开盖子,而是继续对着外面发呆,大气一声接着一声叹。
钟婧不解,只觉得梅爱香苍老了许多。
——纸巾:我到家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她给裴书发消息。
裴书刚坐上回家的出租车,准备直接给钟婧打个电话。
“嗡——嗡——”
奈何还没来得及按下去,自个辅导员的电话先拨了过来。
“喂,徐老师。”裴书礼貌。
“裴书啊,你明天就回学校了吧?我上次说要跟你商量的、但还没确定下来的事,现在有着落了!”
“您说。”
“A省京城理工大学的校长,半个月前来我们B省考察,在各大院校里相中了两个学生,希望那两个学生能去他们学校进修,如果保送研究生名额,且免学费,奖学金高达五万……其中一个人,就是你!”
“……什么?”
裴书懵了懵,脸上难得出现了茫然的表情。
“小裴啊,我知道你当初选择宁城理工,就是图这儿离家近,完事了专业又刚好对口……但是这可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啊!你要是拒绝……名额可就浪费了,我这身为导员的,还难跟那边交代!当然了,我不是非要逼着你去,最后作何决定还得看你自己……还有啊,A省的教育质量、学习资源,肯定是要比我们这里好的,你考虑一下吧。”
徐导员挂了电话,裴书还静默着。
京城理工名扬四方,对分数要求极其严苛,就算是裴书,以他的高考成绩,上这所学校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而能在大学期间被京城理工的校长捞到,这是他曾经万万想不到的。
但若是接受了进修,等于要去A省多读上几年,本来马上就可以毕业……
真是一茬接一茬,还没等裴书权衡完,裴母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裴书啊,你回家的时候,路过药店买点儿治烫伤的药回来。”
“行,还是上次那……烫伤?“
裴书的记忆下意识还停留在老爹颠锅闪腰那次,乍一听还以为是买膏药,一边寻思这么久了腰还没有痊愈,才发现自己听岔了。
“哎对,今儿店里来了个不讲理的客,跟我推搡了几下,热乎出锅的鱼头汤,全撒在你妈我手臂上了……哎,可惜了那鱼头……”
“凭什么推你?您跟我爸怎么回事儿,轮着受伤……去医院了吗?”裴书揉了揉眉心,憋了一口气。
“没什么大事儿……哎,不都是为了生活嘛!儿子你别太担心了,好好读你的书,以后读出头了,去更大的城市,做自己喜欢的事啊。”裴母絮絮叨叨。
“知道了……”挂了妈妈的电话,裴书重新给导员拨了回去。
“这么快考虑好了?!”徐导员惊喜。
“不是,老师,我是想多请几天假……我妈烫伤了。”
……
大人总喜欢掩盖自己的伤口,等裴书拎着药回家,才明白刘珊口中的“没什么大事儿”是指右手臂整整浮肿了一大块,还有一半充斥着鲜红色,俨然已经起泡蜕皮。
“是谁干的?这可以报警。”裴书脸色都冷了下来。
“好了,没事儿……那是在店里,营业时间呢,报警了,警察来围一圈,多影响生意啊?本来也赚不到几个子,我受点伤没什么的。”裴母似乎也觉得手上的伤口太过难看,上完药就别开视线,把手藏到了桌子底下。
裴书没说话,抽空把女朋友的消息给回复了,还没来得及纠正老妈的观点,辅导员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小裴,你要是考虑好了,早点儿给我答复!京城理工那边暑期就提前开课了,我们学校得给你盖章开证件,好让你舒舒服服待那儿啊!”
“知道了,不过徐老师,我大概不会……”
“唉唉唉!先别说,再考虑考虑!机会难得啊!”徐导员挂了电话。
裴书无奈叹气。
刘珊许久不见儿子,正想的紧,眼瞅着人愁眉苦脸的,也想替儿子分分忧:“怎么了啊?总觉得你现在大了,有事也不跟爸爸妈妈讲了……是不是不好意思啊?男孩子的自尊?妈妈懂,不过啊,你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这个家都是你坚强的后盾,你遇上什么困难了,随时回来。”
这番话配上柔和的语气,落在谁的耳朵里都是直击人心的存在,裴书当然也不例外。
他想了想,把这事儿跟老妈讲了一遍。
”啊?我听着这是好事儿啊!你不愿意去,是觉得离家太远,不方便回来,还是有其他原因……”
“嗯,一方面是因为这个,至于另一方面……妈,我谈恋爱了。”
……
钟婧做了个梦,梦里有个歹徒持刀闯进了她家,叫嚣着要钱,不然就杀了她。
“给钱!别废话,给老子钱!”
嘶吼声响彻清晨,钟婧一个机灵,从床上猛的爬了起来!
不是梦!
快速穿衣穿鞋,一拉开房门,眼前差点一黑——
噩梦重现。
跟四年前的那个深夜一样,钟承宇气势汹汹的站在玄关处,跟梅爱香对峙着,钟婧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你脑子有毛病吧?从哪儿来的,滚回哪去行不?这么些年,你怎么还活着,还没死外边?”梅爱香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一看就是晚上又失眠了。
“嘿嘿嘿,臭婆娘,要是四年前你这么说老子,老子高低得收拾收拾你!不过现在嘛……老子脑子还就真有毛病了!狂躁症……狂躁症知道吧?老子确诊了!老子就是心理有问题,连带着脑子也有问题,你能怎么着?老子没钱了,快点儿,拿钱!”钟承宇两个眼睛还没眼袋一半大,眼球又浑浊,此刻眯着瞧人,都快只剩俩黑豆了。
“呵,昨天跟老娘说你得抑郁症了,今天又变成狂躁症了……你编谎话都编不利索,跟当年一样……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失败透顶。”梅爱香冷笑。
四年前,钟承宇上她家来闹事,给关进去关了一阵子,后来整整三年多,这个男人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视线。
她从一开始的提心吊胆,到后面的悠悠释然……本以为这样平淡的生活可以一直持续下去,直到今年年初……钟承宇跟阴魂不散的鬼混一样,又缠上了她。
散步途中、买菜路上,甚至是倒垃圾的时候,杵在垃圾桶旁边……
钟承宇就是死鬼一只。
本想着好歹没有纠缠钟婧,自己先忍着,谁知这王八蛋又闹到家里来了!
“你有完没完?”钟婧先看不下去了,主要是钟承宇又不占理,讲的话粗俗不堪,嗓门还大,属实是给她跟她妈丢脸。
“死丫头片子,嘿,怎么跟你老子说话的呢?”钟承宇扬起胳膊,作势要过来打钟婧。
钟婧见势不妙,随手抓起一旁的果盘,随时准备打过去。但梅爱香已经先手拦住了那条手臂,猛地甩在了一边:“快点滚,你还要不要脸?”
钟承宇撞在墙上后退了几步,晃了晃身子笑道:“好……好啊你们娘俩!谁不要脸?谁不要脸了!她是老子的种,老子现在生病了,没钱看病,她不得对我负责?!法律上怎么说来着……赡养!赡养义务!”
“老子这是在行使正当权利!你个臭婆娘凭啥说老子不要脸?不要脸……真正不要脸的是那死丫头片子吧!在楼底下跟人家男的亲嘴,在那亲亲亲,也不知道害臊!”钟承宇唾沫星子横飞。
此话一说,场面凝固了。
钟婧一愣,后知后觉他说的应该是自己昨天跟裴书在楼梯间那次……但……他怎么会知道?!
还有,自己跟男朋友接个吻,怎么就不要脸了?
梅爱香闻言愣了愣,扭头去看钟婧:“怎么回事?跟什么男的亲嘴?”
“妈……不是……”钟婧还没告诉她自己谈恋爱的事情,这被钟承宇一说,搞得跟自己处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一样,怎么开口!
“嚯?”钟承宇见两人之间凝固的气氛,仿佛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冲梅爱香搓手:“你还不知道呢?哟哈哈哈哈哈……你养了这么些年的女儿,有事儿也这么瞒着你啊?还是老子先看到的……看来你也挺失败的!”
梅爱香在怪异的笑声中捏紧拳头,指关节发出“咔咔”的声响,她想一巴掌给面前这个死男人扇出去,也想整顿整顿收拾钟婧……
一个都不让人省心!
“别拿老娘跟你这种烂人比较!钱是不可能给你的,只要老娘还活着,你就别想从这里拿走一分钱!你是没手还是没脚啊?一天天的就张着嘴,等天上掉馅饼……你不死谁死?!”索性梅爱香再生气,也还是分的清轻急缓重的,当务之急是把前夫赶出去。
“死不死死不死的……要死也是你先死!”钟承宇突发恶疾,竟从裤兜里掏出一把水果刀来!
梅爱香住院那段时间,医生就交代过钟婧不能让她受到过大的刺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钟婧也小心翼翼了好几年,没想到栽在了亲爹这儿!
“你去死!”钟承宇猛的扑过来,但他老实了小半辈子,又被追债的人追了半辈子,哪有胆子真的杀人?
刀尖离人就差几厘米的时候,他就想丢刀换拳头了。
不过梅爱香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她被刺激到红了眼。
“噗嗤——”
身为母亲,此刻全身力量被发挥到了极致,梅爱香钳制住前夫的手臂,反手夺过刀子,刀头一寸寸往下,刺入男人的肩膀……
接下来的混乱的场面,钟婧就记不住清了。
钟承宇的吼叫声响彻小区,警车跟救护车同步到达。
跟四年前的那次,几乎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是……钟婧现在长大了,有了自己处理事情的能力。
“哎……检查结果显示,你父母的脑部神经都过于活跃……也就是说,发生那样的情况时,双方都处在一个不理智的状态中……”焦白托了一把老花镜,把目光移到钟婧血迹斑斑的左臂上。
“你这又是怎么搞的?”
钟婧没说话,下意识放下袖管。
“没事,来的路上太紧张了,指甲掐的。”
焦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摇了摇头:
“保重自己的身体,不管怎么样,路还长着呢。”
从房间里出来,钟婧立马转进了厕所。
保洁阿姨在身后拖着地,镜子里,钟婧面色一片苍白,嘴唇连带着十根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手机传来消息提示音,她没有看,而是打开水龙头,任由冰冷的水冲刷过手臂的伤口。
从一开始细密的疼痛,化为麻木。
一家三口,三个精神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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