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住到一起的最初几年或许都可以被叫做磨合,磨合各自的人生轨迹磨合各自的生活习惯,把彼此磨合成最契合的样子。这个磨合的过程对于有些人来说可能很长,但对她们两个来说好像是水到渠成,就好像她们从来都是这样生活的一样。她们讨论过这件事,特别是在看到网上说情侣同居经常会出现的矛盾的时候,她们也会对照着去看自己,结果就会发现她们有相似的生活习惯,有相似的口味和喜好,甚至往快用完的洗发水瓶子里加水的习惯都是一样的,最重要的是她们都很需要对方的存在,因此也就没有没法协调的东西。在这个过程里,她们也在更深层地去认识对方,她们的恋爱与生活紧紧地连接在一起。
但这不等于没有矛盾,哪怕都是很细小很细小的东西,哪怕很快就解决了很快就略过了,但它们是存在的,并在慢慢地积累。
黎砚回是个很迟钝的人,但她其实又很敏锐。不知道多少次,当她问起赵肆的意见的时候,赵肆都会说看你的意思,都是很小的事,比如今天吃什么或者要不要买什么东西。然后黎砚回生气了,她生气的时候无声无息,就只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呆着,也不说话,也不做什么。所以赵肆过了一会儿才发现。她洗了碗收了垃圾擦了桌子擦了地,把厨房的锅碗瓢盆调味品收纳整齐,转过头来才发现黎砚回没有陪在她身边说话。
她擦干净手,走进屋里,发现黎砚回背对着她蜷在床上。她走过去坐到床边,摸摸她的脊背,轻声问怎么了。黎砚回不理她。她也不再说什么,安安静静地坐在床头,一下一下地捋黎砚回的头发,又在捋到发尾的时候捉着尾端在指头上绕圈。
黎砚回的头发有些细,很柔软,带着一些些天然的曲度,赵肆喜欢她的头发,某些时刻喜欢把手指插进她的发间,喜欢从头皮开始往外捋,让柔顺的发从指间穿出去。多数时候黎砚回会披散着她的头发,工作的时候或者要专心做什么事的时候就会用皮筋把长发松松地扎到一起,垂在身后或者身前。赵肆也喜欢她扎着头发的样子,喜欢捉着她的发尾在手心里扫,喜欢她扎起的发乱糟糟地茬出来被汗水濡湿后沾在她身上的样子。
黎砚回不是所有时候都喜欢她玩自己头发的,比如这种时候,她就觉得烦躁,手探到脑后把头发统统拨到身前。
赵肆躺下来,贴在她身边,乖乖巧巧地平躺,两手放在肚子上,安静了一会儿,轻轻地问:“你不舒服吗?”
“没有。”黎砚回没有回头,只是冷冷硬硬地回。
“那……是在生我的气吗?”赵肆试探着又问。
黎砚回是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感觉到委屈的,情绪突如其来地涌上来,让眼眶热了起来,她忍了忍把泪意压回去,好像压回了喉咙似地,让声音变得破碎:“嗯……”
“那……都是我的错……不要跟我生气好不好?”赵肆的声音放得很低很轻,却让黎砚回更加想要落泪。
“你知道是什么错吗你就认?”
“那……你告诉我好不好?”
黎砚回把自己蜷得更紧,不说话。
赵肆努力地回想,问道:“是因为我没有理你吗?还是因为没有给你合适的建议呢?”
黎砚回突然地翻起来,坐到赵肆身上,居高临下,咬牙切齿。
赵肆抬眼看着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黎砚回看着她困惑的样子,那股子劲一下就松了,她撑在赵肆身上,看着她的眼睛,低低地说道:“你总是这样,明明是我们一起吃的饭或者都需要的东西,可你总是觉得是要符合我的需求。”
赵肆被她的话搅乱了,她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黎砚回知道她没明白,接着道:“就像你刚才的话,没有理我、没有给我合适的建议,落点都是我,那么你在哪里呢?你就没有你想要的东西吗?”
赵肆想了想,迟疑地张口道:“我?我吗?我都可以的呀,真的。我……我活得糙,什么样的都行,不挑剔的……哦,不是……我不是说你挑剔……我……我……我是觉得只要你喜欢就可以……”她越说越乱,也越来越说不出口。她感觉自己的脑子被搅成一团,找不到那个核心。哦,不,不是找不到,是说不出口,是她觉得会让黎砚回生气的话。是……是你值得最好的,而我不配。
她说不出来,但黎砚回知道,她不是在为自己感到委屈,而是在为赵肆委屈。
她哽咽着对赵肆一字一句地说道:“阿肆,你不能无底线地宠溺我。你要爱你自己胜过爱我。”
赵肆颤抖起来,她本能地想要反驳,她想说不是的,你值得天底下最好的一切,值得我用我的全部去爱你,而我一无所有,如果没有你,我活得如同行尸走肉,这样的我,这样的我被你选择了,怎么能不把你放在前头呢?她张了张嘴,最后只说出来半句:“……你这么好……”
黎砚回滚烫的泪落下来,落在赵肆身上,烫得她发颤:“好?我哪里好?好在学历?还是好在出身?”
赵肆觉得不是的,但她不知道要怎么说,干巴巴地道:“你很厉害的啊……能考上好大学……能找到好工作……你这么聪明……什么都能做好……”
“哈,”黎砚回自嘲地笑起来,“我厉害?阿肆啊,你知道吗,我其实很平庸,是我的父母硬把我推到了这里……你知道从初中到高中,我一个月补习花多少钱吗?三四百一节的课,每周三到四节,一个月差不多搞好是我妈的基本工资。我聪明吗?我不过是有一对好爹妈,用钱、用补习班、用家教、用他们的耳提面命把我推到了这里!换个人吃下这么多的资源,他也一样可以!”
黎砚回垂下眼眸,低低地接着道:“我只是个书呆子而已,唯一会做的一件事就是读书和考试,别的都做不到。但你知道吗,高考完了之后这个社会对人的考量就不再是成绩了,他们突然想要我变得圆滑、变得会处事、变得成熟,好像一下要变成他们那样的大人。
“他们说要我去参加学生会,要我去竞选,说出了社会不能再死读书了,要懂人情往来!他们甚至要我多交一些朋友,从现在开始构建我自己的关系网。哈,朋友?我都不知道怎么跟别人交朋友!他们说,不会就学啊,学习不就是你最擅长的东西吗?多好笑。
“我很多的同学,他们其实不太认真上课的,但他们搞社团、参加各种比赛、做生意搞投资、搞各种各样的兴趣爱好,他们的生活太丰富了,他们在不同的领域闪闪发光。看一眼就知道,我做不到的。
“我一路读到这里,只是因为在逃避,比起进到体制内跟人打交道,我更愿意跟数字打交道而已,就是这样而已。
“我比不上他们,也比不上你,你很早就能养活自己了,而我做不到,因为我是最无能最怯懦的那个人啊。这才是我。我好吗?我好在哪里?我被他们用钱和资源喂到这里,但从始至终没办法回应他们的期待,我是他们最失败的投资品!”
黎砚回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尖锐,说到最后绝望地笑起来,眼泪不停地落,落得赵肆的心疼得要命。
“不,不是的……”她的声音好像会打滑,抖得不成样子,她坐起来,伸手揽住黎砚回的腰,向后搂住她的肩背,把她抱进怀里,颤抖地搂紧她,仿佛不这样就会彻底失去她,她万分珍视地贴贴黎砚回的脸颊,把温柔的吻落到她的眼睛上,吻掉苦涩的泪水,在她耳边跟她说,“不是这样的,如果你那么糟糕的话,你的导师怎么会看重你,沉星她们怎么会愿意帮助你,你现在的领导怎么会选择你呢?我们眼睛里的你是在发光的呀,你在那里就是熠熠生辉的啊。
“你很好,你不是因为逃避走到今天的,你是因为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而做出的选择,这很勇敢。”赵肆慢慢地说,一句比一句坚定。
黎砚回听到了,她沉默了一下,在这个短暂的沉默里,她们听见彼此的心脏在跳动,然后她问:“那你呢?你难道不是因为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而坚持着走到了今天吗?我们有什么不一样呢?”
“我……”赵肆的脑子空了一下。
黎砚回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她一下地把赵肆推倒,反手到身后捉住自己的头发,用腕间的皮筋扎起来,赵肆就那样躺着,看着她含泪的眼眸里腾起的火焰,看着她因着扎头发的动作伸展的躯干,看着黎砚回咬着唇俯身倾倒下来,看着她越来越近。
熟悉的吻落下来,用力地吮吸,叫她喘不上气,叫她的脑子转不起来,叫她完完全全地被黎砚回的节奏带走。
然后吻往下走,一边啃噬,一边脱她的衣服,而她混混沌沌,乖巧地配合着抬手被剥了个干净,而后在猛烈地攻势里发出颤抖的喘息。
吻还在往下走,赵肆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了,她攥住了黎砚回的手腕说:“别……”
黎砚回又一次坐起来,在她身上居高临下地看她,歪了歪头,问:“为什么?”
“脏……”赵肆别开了眼睛。
黎砚回却笑了:“这样的事,你不是也对我做过吗?”
“那不一样。”
“不,是一样的。阿肆,我们是一样的。如果你是肮脏的,那么我也是,如果我是好看的,那么你同样。”
黎砚回挣开了她的手,在她出神的间隙里,俯下身。
理智被搅乱了,最后的意识里赵肆在想幸好今天回家就洗澡了,然后她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黎砚回从来都是很擅长学习的,不论学什么东西都是。
她听见搅弄的声音好像大得出奇,叫她感觉到无地自容,她羞耻地想要把自己蜷起来,却被黎砚回按住、分开,不容拒绝,于是她闭上眼,放任自己被浪潮席卷,年复一年筑起的心防和块垒,在这浪潮里被冲撞被敲击。
黎砚回是附在她骨血里的毒,却也是她唯一的解药。
60章埋的伏笔。
黎砚回一直是这样看待自己的,所以她才会那样做选择。她自己也没有那么喜欢自己,但她跟阿肆说的是,我没那么好,你没那么糟,我们是一样的,我们天生一对。
但其实,自卑和自负是一体两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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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第 7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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