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虞有些郁郁，先前“死而复生”的情况还未搞清楚，又遇上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现在甚至疑似“身穿”到了陌生朝代。
“我是……修仙之人。”燕虞眼睛一眨不眨的说出了这句话。
“修仙之人？”
“对……修炼术法的时候出了差错，所以不小心掉进了你们这里。”
燕虞憋着一口气说完，没敢看那人的眼睛，扯谎的话连她自己都不信。
偏偏那人面色如常，竟不疑有他，只是复又问道：“你说‘不小心掉进’了这里，你并非本朝人。”
“修仙之人，轻扰因果是大忌，更何况是去往另一个朝代。”
那人语气平淡，问出这句话时尾音上扬，目光直直盯着燕虞。
简直是如芒在背，燕虞头脑风暴了几瞬，左思右想求不得答案，还未等她再随口胡诌几句，就又听见那人悠悠的答了：
“除非你是散修，三教九流的小术士，确实是不怎么忌讳这种事情。”
三教九流……
无辜穿越一趟，出师未捷就先被冠上三教九流的某某不入流闲散人士的名头了。
虎落平阳被犬欺，燕虞麻溜的顺着台阶下了：“这位……大人？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嘛，我们散修也是有尊严的！”
蓝衣人倚在床柱旁，听完话轻笑了下：“既是误入，岂不是要早早归去？”
听及此话，燕虞更是欲哭无泪，她倒是想早点回家，可惜她连怎么回去都不知道。
说到回家……
燕虞在满床锦被间翻找出那卷卷轴，展开一截一看，扁青色的古卷上空白一片，只有莹白的星象底纹穿插其中。
回想之前的事，回去的关键肯定在于卷轴之上。
先前她将卷轴带回家里查看时，卷轴上并非空白一片，虽然一些字画随着时间有些残缺褪色，可她细细看过，长达一米多的龙鳞装卷轴上，字画相得益彰，美轮美奂。
可是现在，字画竟全都消失不见了。
“可有难处？”蓝衣人见她手持卷轴不语，微探身子一看，卷轴空白一片，没有特别之处。
“我穿……施法时，法术耗尽了，一时半会儿恐怕回不去。”
见蓝衣人不似有疑，燕虞又说：“大人一看就是道上的人，我既然来到这里，就是跟大人有缘。”
燕虞说着，悄然把卷轴收于身后，认真道：“虽然我法术暂时耗尽了，但大人日后有什么事，我也可助大人一二呀。”
“况且大人与我，生死相关呢。”
蓝·道上·衣·人：“……”
蓝衣人望着燕虞，这些话真真假假，只是事到如今，信与不信，都不重要。
无论是容貌的相似，还是先前奇异的轮回，疼痛的共感，都在证明一个重要的事实——他们性命相系，如镜中两面，不可分割。
想起先前的事，蓝衣人摸了摸脖颈，他第一次手刃对方时，几乎是同时，他也感受到了刀锋划破脖管的窒息感。
燕虞感到身后的卷轴在隐隐发烫，她急忙拉开卷轴，上面的星芒闪烁，一股蓝火骤起，燃尽后卷轴空白处竟显出两只燕子形状的图案。
“燕子？”
两只燕子栩栩如生，一只高翔另一只紧随其后，如影相照。
竟像是他俩现今处境的倒影。
“这个卷轴好古怪。”燕虞嘟囔道。
如果这卷轴真的有什么不可知的力量，浮现的图案是代指他们二人，那为什么是双燕？为什么偏偏是燕子？
“这个卷轴也是你从别处带来的么？”
燕虞思索着，并未多想答道：“当然。”
话毕，见那人看着她手里的卷轴，似是饶有趣味的模样，燕虞紧了紧手里的卷轴，试探道：“大人，我们现在应该算是盟友吧?”
“大人衣着不菲，还住在皇宫里，这个卷轴是重要的人给我的，只是个小东西，大人应该不会跟我一个“小道士“抢的，对吧？”
平常人听及这话，无论有没有主意，多半都会打消了一半，不会夺人所好。
谁知那人听完，却立直了身子，一双好看的眼睛似乎是亮了亮，语气隐有些期待：“重要的人？”
“是、是啊，是很重要的人。”这卷轴是姥爷在古玩市场淘来送给她的，姥爷总是很重要的人吧？
那人问完不再说话了，肩膀在床杆上轻碰了下，又退开：“那是得保管好。”他看了下她，复又把头转开，不再回头了。
真是个怪人。
不过总觉得他看起来突然心情很好的样子，事情应该可以进一步了。
燕虞收好卷轴，正襟危坐，招呼那人过来正色道：“大人，我既然来到了这里，若有需要的事，我必定尽力为大人解决。”
“只是大人也需答应我，涉及我回家的方法，要事无巨细的告知我，必要的时候助我一臂之力。”
“我与大人，既为盟友，真心相待。”
燕虞说完伸出一只手掌，方才谈事时二人凑的极近，稍微拉扯下便可消弭二人的距离。
那人微动了下，燕虞起先以为他不懂伸手的含义，直至耳畔响起清脆的“啪”声，他凑过来与她击了下掌。
燕虞感到有些奇妙，一个古代人主动跟她一个现代人击了个掌。
那人击完掌，手在空中踌躇了下，似是不知下一步该如何，顿了下后才放了下去。
“既为盟友，永不相弃。”他轻轻的说，后半句格外郑重。
一句盟誓，轻如鸿羽。
一句盟誓，也重如泰山。
燕虞的心没来由的重重的敲了下，隐隐觉得，这句誓言真的会贯穿到底，永不背誓。
转念又自嘲下自己的天真，她迟早是要回家的，两个不同时空的人，怎么能做的永不相弃呢。
至少，在这个世界，履行好这个诺言吧。
“我的名字是……”
两人同时开口，两道声音重叠，分不清究竟属于谁，二人同时怔住，不禁对视相笑。
还是蓝衣人先开口：“别叫大人了，我的名字是燕池羽。”
“我叫燕虞。”燕虞奇异的开口。
原来是这样，竟是这样的双燕。
“结盟已定，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你先随人回我的住处。”
燕池羽领着燕虞来到窗台边，他轻扣窗沿，原本紧闭的红窗向外拉开了一半，一只红颏白腹的飞燕翩翩飞停在窗弦上，喙上叼了一小卷字条。
燕池羽展开字条细看，这时，风吹动了白梅的枝丫，光影摇曳间，燕虞看见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在看时，有一人身形鬼魅地悄然出现在窗边。
来人用黑纱遮住了鼻下面容，一身黑红相间的劲装，他注意到站在一旁的燕虞，看清面容时目光微顿，但很快就恢复过来，向燕虞微点头示意。
黑衣人鞠身抱剑向燕池羽说到:“大人，人已备齐。”
字条被人夹在指尖置于烛火上，火舌飞速吞噬着纸张，不一会儿便化作了飞灰吹向窗外，燕池羽屈指让燕儿跳上指节，燕子振翅飞出了高墙之外，如一朵黑云消失在无边黑夜。
“事情有变，你带人先行离开。”
“对了，顺便把她捎上，好生安置。”
黑衣人沉声应允。
燕池羽抖了抖袖子上沾染的灰屑，走到一处挂画旁，抬手在不知何处按动了下，一声轻响后，画后的墙面竟松动开，轻轻一推，是一扇暗门。
甬道漆黑，黑衣人手持烛火在前面给燕虞带路。
见燕池羽并无离开的动作，燕虞转身问道：“你不跟我们一起么？”
“我还有些事没做完，你先离开，结盟后事待我回去细细商议。”
黑衣人一手持着烛火，一手平举，掌心向上——燕虞知道，这是示意她该走了。
暗道不算太宽，燕虞与黑衣人前后相搁一指距离相随行走，目及之间只有前方一点烛火的光亮。
不知过了多久，燕虞的鬓角被一缕风牵动，抬头一看才发现已经走到了尽头。
燕虞回头一看，瑰丽的红色宫墙已经远去，只能望见其红色的一角，四下观望下，他们正身处一处密林路口。
此时天光稍亮，燕虞估摸着时间，应该是凌晨四五点的模样，她跟着黑衣人走进林深处，一抹扎眼的白色营帐出现在眼前。
似乎是一队人马的小型驻扎地，有三两人正站在营帐前调试武器，燕虞定睛一看，是远程的弓弩。
马匹精良，训练有素，且都穿着与领路那人一样的黑红劲装，打眼儿看去就知道是私家军。
领头那人走过去与营外众人低声交谈，不一会儿那人领着一匹毛色程亮的大马回到燕虞面前。
那人朝燕虞拱了拱手，客气的道：“大人，马匹已备好，请先行上马，我等在左右随护。”
棕色骏马由那人牵着，健壮的前蹄在地上刨了刨，打了个响鼻，隐隐有些蓄势待发。
燕虞个子不算太矮，在它面前却被衬得娇小了许多，忍住想扶额的冲动，她觉得或许面前的人对她有些误解。
“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燕贰。”那人抱拳。
“燕贰，你们平常来去都是骑马吗？有没有其他更温和一点的方式？”燕虞试探地询问。
“属下平日并不骑马。”
燕虞心头一喜。
“平地运功，徒步可日行千里，来去如风。”
燕虞心死了。
原来骑马已经是极其照顾她的方式了，感情人家平常都直接靠跑的。
谁知道她的技能树上骑马的技能点压根没点。
燕贰看着燕虞欲言又止的样子，沉吟片刻，又抱了一拳，闪身走了：
“大人稍等片刻。”
不一会儿，不见燕贰身影，倒是另一个也同样身穿黑衣红装的人朝她走了过来。
这个人身量比燕贰稍矮一点儿，走动间却更显肢体轻盈，黑纱遮住口鼻，燕虞只看见一双带笑的眼睛。
那人整理了下马蹬，利落的翻身上马，朝燕虞伸出一只手。
燕虞借着他的力也坐上马背，等她抓紧马鞍，骏马立刻疾驰而去。
马跑得很快，树影晃动间远处的巷影依稀可见，此时不过是清晨时分，隐隐能听见一些摊贩叫卖的声音，正是他们一伙人悄然入巷的好时候。
到了一处巷口，骑马那人领着燕虞下马，前面马上一路奔驰，虽然察觉到前面那人为了照顾她刻意放缓了速度，燕虞还是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大人随我先到接应点，燕贰他们随后就到。”
燕虞她这才发现他们二人一路疾驰，竟早将小队一伙人马甩在了身后。
她刚在地面站稳，一支箭矢擦着她的身形飞过，眼前人已然双刃出鞘，一双笑眼此时正严肃地紧盯着巷口。
“有埋伏。我来开道，大人瞄准时机，进了左巷自有人接应。”那人压低声音说，手上刃蓄势待发。
是刀刃破风的声音，夹杂着一阵箭雨，把此间瞬间变成狩猎场。
燕虞拉过背后的画卷抱紧，凭着前人双刃劈开的空隙在箭雨里穿梭，箭矢稳密，一路突围，两人身上都难免挂了点彩。
终于拐过狭窄的巷间，燕虞闪身躲进左边巷子，双刃那人截后，只来得及将燕虞送进一处隐蔽拐角，又转身杀进箭雨中。
“大人快走！”声音很快又被刀击声淹没了。
燕虞自知她战力几近为零，不敢耽误，抱着卷轴一路沿着直道快走。
她不知道接应的人究竟在哪，四下观察，瞥见前面不远一处半开的房门旁，刻着一只极小的雨燕。
她疾步冲了过去，不料旁边突然出现一人，二人相撞在一起，不知是谁的东西散了一地。
“对不住对不住！女侠你没事吧！”是一个梳着小巧双髻的小姑娘，她拍拍灰站起来，伸手关切的问她。
燕虞撑着手被小姑娘拉起来，感觉浑身骨头快要散架了。
这小姑娘怎么拿这么多东西？
接应的地方近在眼前，她无暇他顾，只匆忙摇了摇头，四下找起卷轴来。
一只藕粉素手拿着卷轴伸到她眼前，是那位小姑娘，她穿着平常的布衣，模样可爱白净，额心一点红痣，像个出尘的小仙童。
“女侠是在找这个吧？我急着去巷口卖画，一时没看住撞了你，实在是对不住！”
燕虞接过卷轴拉开查看了一下无误，再抬头时那丫头早已无影无踪。
……说是卖画，这满地的书画倒是没有拿走，真是个怪人。
她犹豫着要不要帮忙把这些书画收起来，随手捡起一副来一看，她脸色登时一变。
她将地上的卷轴一一打开，无一例外，全是白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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