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院门的小厮听见叩门声探出头来,猝不及防的被吓了一跳。
院门半开,一个不知是何的生物颠着十几个书画挤进了半开的门缝里,上半身被或长或短的卷轴包围,几乎看不见脸;下半身则穿着一条款式古怪的胡裤,乍一看像书画成了精。
那一堆书画忽然悉悉索索的抖动起来,鸦贵死扒着院门,生怕这怪物忽然张开大口一口把他给吞吃了。
一只手突然从书画堆里伸了出来,鸦贵差点就要拔腿跑开了,双腿哆嗦着,强硬睁开眼去看。
“燕大人叫我来的。”一只手拿着一块绑着红绸的木牌递到了他眼前。
手臂没有什么奇怪的花纹,关节也不是木头做的,指甲也修剪的圆润整齐,看上去像是一个正常人的手臂。
迟迟听不见鸦贵应声,那堆书画后面又探出一个头来,燕虞额头上还有被画轴压出来的红痕,圆眼睛翘鼻头,怎么看都是一个秀气的小姑娘。
燕虞看见那小厮在看清她的脸后,嘴巴张的更大了,腿倒是不抖了,愣愣的看着她不说话。
她实在有些支撑不住了,这大一堆画又多又重,抱了这么一会儿她的小臂已经开始打颤了,她现在急需解放一下。
燕虞把木牌在鸦贵面前晃了晃:“这里是燕大人,燕池羽的住处吗?”
这块木牌还是掩护她的小哥给的,到了接应处,递上木牌自然会有人来领她。
看这门头小哥的反应,她难道找错了?
“啊……啊!正是此处,贵人快请进。”鸦贵浑身激灵一下,总算回过神来,将门外人领了进来。
长得也太像了!某个角度简直跟少爷一模一样,跟小姐也很像。
鸦贵领着人一路穿过前院,忍不住侧头偷偷打量几眼,刚抬眼就迎头接了一满怀的书画。
看着快要被书画压倒的鸦贵,燕虞有些不好意思的从他怀里抽走了几个:“抱歉抱歉,这些画太重了,我实在抱不动了。”
“麻烦小哥你帮我抱一会儿,感谢感谢!”燕虞双手合十朝鸦贵说道。
鸦贵一手抱着那些看上去甚至有些粗糙的字画,一只手飞快捞住其中一个快要掉出怀里的画轴,有些艰难的对燕虞道:“贵人说笑了,这本就该是鸦贵做的。”
“刚才怠慢了贵人,实在是鸦贵的不是!”
鸦贵领着人一路向前,过了前院,燕虞正要往里走,不想却见鸦贵脚下一拐,绕过侧梁往旁边的一处偏门走去。
“贵人走这边,少爷的院子往这一处角门走,在后面的巷子里。”
见燕虞有些踟蹰,鸦贵用下巴指了指面前的院子:“这处院子是燕贰大人们的居所,贵人你不用住在这儿。”
燕虞见到了接应点这么久,还未见到燕贰他们赶来,拉住了要走的鸦贵:“不用在这等燕贰他们吗,刚才在巷口遇到了埋伏,燕贰他们还没到,只有一位……”
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认真道:“眼睛很爱笑的小哥,他一个人在对付,不用叫些人吗?”
鸦贵想了想,了然地“啊”了一声,摆了摆手:“您说的是燕陆大人吧?贵人不用担心,那位大人脚下功夫了得,况且是在城巷里,不会有事的。”
“平常总是燕陆大人先行在前头探查,燕贰大人他们随后就会到。等您在府里安顿好,也可以到这处院子找他,一般少爷没有吩咐,大人他们都会在这间院子里。”
燕虞看着鸦贵胸有成竹的模样,松了口气静静点头。
鸦贵引着燕虞走出小门:“我收到少爷的话,贵人不想引人注目。从接应这处拐到少爷家,路上不会有人看见您。”
燕虞看看自己这一身“奇装异服”,顿时觉得燕池羽这还真是贴心,她可不想被人大喊“妖孽”,然后被抓起来。
想到某些中世纪女巫的下场,燕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跟着鸦贵一路走过一条条小巷,终于绕到了一处大宅外,才知道为什么鸦贵对着刚才燕贰他们的小院“目不斜视”。
对于燕虞这个现代人来说,那样一处落座闹市,规模不小的院子实在算得上“豪宅”,放在现代一个月房租更是不知好几。
可是跟眼前这座府院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走过门房时,燕虞闻见了一缕很淡的兰花香,抬头一望,一棵紫玉兰亭亭而立,覆庭如盖。
真是好一个“玉堂春”。
燕虞一步步绕过了影壁墙,穿过垂花门,方到正厅,见到抄手游廊一排排侍女小厮鱼贯而出,见到她与鸦贵纷纷欠头示意,目不斜视地穿插而过。
四下观望,这座府邸占地之大,花鸟鱼池,水榭楼阁,应有尽有;正厅各处陈设,瓶器字画,目及之处,皆非凡物。
燕虞不禁紧了紧怀里的字画,手指无意识的搓了搓衣服下摆,复又伸手将鬓边的散碎的头发捋了又捋,这一动作下来,才发觉手心里不觉竟有了细汗。
过了后厅,鸦贵停下不再往前,从后院一侧廊上走来两名小婢,朝燕虞一拜礼。
一人从鸦贵手中接过字画,另一位柔声开口:“贵人请随我们到后堂。”
燕虞见那二人皆垂目视地,再看鸦贵自进府后便噤声不语,举止谨慎,她没再开口询问,径自跟着两小婢去了后堂。
谁知还没进了后堂的门,迎面就撞上了人。
那人打量了燕虞一眼,看见她的脸时,忽然定了身细看了起来。
燕虞也在打量着他——看着大概四五十左右,一身衣裳派头不小,看着颇有几分老学究的味道。
两个小婢在她身侧齐齐开口喊了声“老爷”,“老学究”也对着她开了口:“你是池羽的朋友……还是阿音的?”
对方严肃的看着她,眼睛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后面似乎是觉得不妥,那人正了身子,没再紧盯着她看。
……只是眼神还时常压不住偷偷打量着她的脸。
她默默数了一下,包括燕池羽,这已经是第三个对她的脸这么在意的人了。
在她人生短短的二十年里,还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过分的关注,某一瞬间,她甚至觉得她是一只珍惜动物。
“我是池羽的朋友,我们……我们在外认识……结识,很有缘分,他邀我到府上小住一段时间。”
燕虞咬文嚼字,生怕对面那个看着一脸严肃的老先生听出来不对把她赶出府去。
那老先生倒没有继续追问,突自点了点头:“既然这样,你先在阿音的房间住下罢。”他转头吩咐两个小丫头“带着客人去小姐的房间,明日客房收拾妥当再作安排。”
燕虞垂目听完这话,当即心里欢快起来,总算是能够休息了!
谁知道走了几步,就见老先生转脚又拐了回来,上上下下又把她巡视了好几遍,直看得人心里发毛。
燕虞此时站得比大学时立军姿还要笔直,要不是穿的这条休闲裤没有缝合线,她甚至觉得她可以当场来个军礼。
求求你了老先生,再看我真的什么都招了。
“给客人拿一套小姐的常服。”
燕虞张了张口,老先生抬了下手制止,好似知道她要说些什么:“江湖儿女,也要常正衣冠,勿要浑浑噩噩。”
说完这句,他好似放下一块大石般,舒了口气风风火火地走了。
燕虞:“……”原来一直欲言又止是因为这个吗!
————
收拾了一番,吃饱喝足换上了新衣服的燕虞站在房间里,闲散地在房间里踱步起来,有些新奇的观赏着房间里的各处装饰。
走过书架的时候,她停下来扫了眼书名,轻轻地“咦”了一声,饶有趣味的看了起来。
《国策论》、《律记》、《刑事疏议》……
满满一层书架,摆满了形形色色不同厚度的书,大多都是策论之类的书籍,有些已经卷了边。
燕虞还在角落发现了两本木工的册子,几本时兴的话本小说,它们在整个书架上只有小小的一点位置,可怜巴巴的挤在厚重的策论书之间。
燕虞还发现就在书桌旁边的一处矮几上,摆着一只雕刻得惟妙惟肖的雏燕,小喙特意点了朱砂色,展翅欲飞,活灵活现。
雏燕的眼睛被钻空了,燕虞蹲下身子,她漆黑的瞳色透过雏燕眼上的小孔,墨色天成。
她的目光自然的越过案茶几上的雏燕,定格在对面墙上的一幅肖像画,那是一幅美人图,左下角署着作画人的名字,明显是他人的为这间房屋的主人画的赠礼。
画上的人巧笑宴宴,作画的人笔力入画三分,特别是一双眼睛画得出神入化,盈盈秋水不过在一人眼里如此,望着画中的飘飘仙人,燕虞莫名觉得眼熟。
她不自觉走到画前,伸出手抚上了画中人眼睑下一处,画纸细腻,燕虞却感觉有点硌手。
福至心灵般,她素手在纸上眼睑处一抹,画中人睑下拉出一道白色的痕迹,捻去白粉,一颗小痣赫然出现,坠在画中人眼尾处,浑然天成。
再看那画,燕虞瞪大了眼睛,晃若一道惊雷直直劈中她,一阵战栗从脊梁骨处串上她的脑壳。
画中的人她当然熟悉,她的弟弟,眼尾也有一颗小痣。
补上这颗小痣,画中人活脱脱的就像是性转版的弟弟的脸。
只是她弟弟的眼睛看不见,她从来没有见过成年后弟弟眼睛有光泽的样子。
她控制不住退后了几步,越发觉得这个世界的荒谬。
其实从穿越以来,她一直在下意识逃避这个问题——她跟燕池羽,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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