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身？什么纹身？”章泽被商煜晚这没头没尾的一句问地一头雾水。
“噢，对，忘记和你说了，邱未在李姜峰和赵宏阳的头皮上发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纹身，纹的FX两个字母。”
章泽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连着问了一大串问题：“李姜峰和赵宏阳？他们两个人之间真的有关系？我们也太背了，半年之内两起连环杀人案！他们的纹身是生前纹上去的还是死后纹上去的？会不会是凶手留下的记号？还有，纹身为什么会在头皮上？FX是什么意思？邱未是怎么发现的？”
商煜晚：……
商煜晚和章泽大致说了一下纹身的事，分析道：“就杀人手法来说两案各有不同。钟铃儿对赵宏阳的组织细胞做了蛋白质组学分析，她推断赵宏阳的死因，可能是中了一种很隐秘的剧毒。赵宏阳的大脑是死后被人取走，而李姜峰则是因为被开颅取走大脑死亡。”
章泽点头：“赵宏阳案的凶手用这种隐秘的毒，像是想把死者伪装成自杀来掩盖自己的杀人手法，隐藏身份。但与其相矛盾的是，他又将被害人的大脑取走，暴露了他杀的事实。而李姜峰案的凶手手段残忍，目的明确。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的目标应该是李姜峰的大脑。这个凶手丝毫没有掩盖杀人手法的意思，这一点又和赵宏阳案有所不同。”
“虽然这两起案子发生在同一天，又有极为明显的相同特征，但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定这两起案子是同一个凶手所为，就像我至今仍然不想松口825案只是一桩简单的连环杀人案一样。”商煜晚的目光中没有一丝犹疑：“虽然那几具尸体是在同一个埋尸坑被发现的，但我们至今不能确定那几个人是同一人所杀。”
章泽明白商煜晚的意思。一旦把案子归结为凶手为一人的连环杀人案，最后的结局很有可能是来一个替罪羊了事。但他们一直怀疑825案不仅仅是杀人案这么简单。那九具尸体的背后究竟藏着什么样令人胆寒的真相，谁也不知道。
他了然地点点头：“小忘已经开始对这两案的凶手做心理画像分析了，结果这两天就能出来。等结果出来，我们也许会有一些新的线索。你也别太着急了，你脸色真的很不好。”
“还有啊，我刚才帮你取消了今天下午那个有关“峰会”的会议。”说到这，章泽忽然有些伤感：“等你复职以后，再给我们开好了。流萤他们去跑银行还不知道怎么样。星如和韩辞去了李姜峰老婆卫茹香现在住的那家精神病院。”
章泽重重地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查到什么和李姜峰相关的线索，但现在我们能找到和李姜峰有密切关系的人，就只有这个精神失常的女人了。毕竟他二十年前就失踪了，还死在了没有任何监控的自由区，想找到线索实在是有些困难。
不过这次好在我们知道了被害人较为准确的死因以及死亡时间。825案到现在还有好几个被害人的死因不明，而且那几具白骨化的尸体的死亡时间，我们也只能准确到几个月的范围之内。”
商煜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之前，小忘给825案做画像分析的时候就跟我说过，他怀疑825案有几个凶手。根据犯罪心理画像AI和他本人的双重分析结果，825的凶手应该是几个不同年龄，不同外貌特征，智力水平，教育水平不一，在不同的行业工作，不同性格，甚至性别有男有女的几个人。”
商煜晚再一次将目光投向了抢救室的方向，喃喃地说：“但愿这次小忘的画像能多给我们点提示吧。”
话音刚落，抢救室的门就被推开了，一个穿着天蓝色手术服的医生走了出来。商煜晚看到他便立刻飞奔过去：“陈医生，冯筱怎么样了？”
“病人暂时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但现在仍处于昏迷状态。她的头部受伤比较严重，颈椎中度挫伤，我们已经将病人转移到了ICU病房。不过商支队，我需要提前和您说一声，因为病人头部有几个血块处在比较敏感的位置，所以她随时都有可能面临生命危险，还请市局和病人家属做好思想准备。”
商煜晚总算是松了口气：“好，我知道了。您多费心。”
“应该的。” 陈医生转身离开了。
“走吧，小泽，咱们回市局。”
……
……
市局大楼的格局是开放式的。电梯间连接着宽敞的公共大厅。刑侦支队所在的这一层，除了商煜晚有个从来都没用过的队长办公室，只有法医室，物证科和会议室是单独的房间。所有人的办公间都集中在公共大厅。这些办公间平时只是用隔板隔开，但这些隔板可以升起并关闭，从而形成一个与外界隔离开的临时房间。
这种嵌在地上的可升降不透明隔板虽然非常薄，但隔音效果却很好。一旦形成密闭的空间，里面的人基本听不到外面的声音。每个办公间都有自己的空调口，所以临时房间里面和外面的温度湿度一致。
如果有任何紧急情况，屋内外的人可以通过紧急按钮通讯。这种办公区设计既节约地方，还可以让同事间协作沟通更加方便，又能保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密办公区域，是当下最为流行的一种办公区格局。
“什么？！阿煜被停职了？”刚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戚忘心里一惊。
今天他把自己关在了他的办公间整整一天，专心致志地研究两个案子凶手的心理画像。刚有了些结果，准备出关给商煜晚打个量话，就听到钟铃儿愤愤不平地跟刚从银行回来的苏流萤抱怨商煜晚被停职了的事。
“是啊。” 钟铃儿狠狠地咬了一大口新鲜出炉的Taco，懒洋洋地回着戚忘的话。“周局刚刚全局通报的！你说咱们老大惨不惨！冯筱那件事明明就算不得咱们老大的错。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最不想让冯筱出事的就是咱老大了！ ”
一整个下午，冯筱那个传说中的男朋友连面都没露过，就连余小楼给他发的信息也一直没有任何回复。钟铃儿心里恨不得给这个赵宇新的脑门上刻上“渣男”两个大字。
“老大！ ”商煜晚刚从电梯间走进办公大厅所有人就看到了他，纷纷围了过来。
“老大，我们都知道了！你去跟老周申诉！这件事本来就不能怪你，凭什么给你停职？”
“对啊，老大，现在案子好不容易才有了点进展，你停职了，案子怎么办？”
“老周到底怎么想的？不是才强行把你的假期给取消了，让你回来破案。现在又要给你停职处分，他到底怎么想的？”
“就是就是！ ”
商煜晚就知道他们会是这种反应，无奈地摆摆手安慰众人：“唉，行了行了，别这么大惊小怪的。毕竟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停职也无可厚非。”
“咳咳，你还是有点自知之明。”不知何时，周局长出现在了众人身后。
众人一见到周局，刚刚狂妄嚣张的气焰瞬间被浇灭了，都蔫蔫地耷拉着脑袋不敢看他：“周局。”
周兆言吹胡子瞪眼语气严厉：“你们都围在这儿干什么？不用破案了是吧！两个人命案子都找到嫌疑人了吗？找到线索了吗？还在这儿瞎操心别人的事！
这两个案子要是再像之前那个825案一样破不了，你们就都给老子滚蛋回家！给你们工资还不如多买几个AI！商煜晚从今天开始无限期停职接受审查，他的工作暂由章泽代管。你们都赶紧给我滚回去工作！ ”
他大手一挥指指商煜晚：“你跟我来一趟。”
商煜晚老老实实地跟在周兆言身后往局长办公室走。他注视着前面那个比自己矮了半头，身材有些发福的男人。他的头发已经花白了，由于上了岁数的原因，身姿也不像他小时候那个周叔叔一样矫健。
商煜晚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忽然涌上一股难言的伤感，因为他不知怎的想起了“岁月不居，英雄迟暮”这几个字。
周兆言是他父亲的战友，更是知己好友。两个人都在公安系统奋斗了一辈子。如今商煜晚的父亲已经是国际总警督的督查长，算是整个世界最高权力持有者之一。而他父亲的这个好兄弟却因嫌高官厚禄过于麻烦，拒绝了许多次升迁的机会。所以直到现在，他依旧只是个市级的警察局局长。
商煜晚当年刚从警校毕业就被他父亲安排进了周兆言所在的京平市局。因为商父非常信任周兆言，相信他绝对能把商煜晚培养成一个优秀的警察，最起码不会丢他们老商家世代为警的脸。
一进局长办公室，周兆言那张严肃紧绷的脸就缓和了下来，他指了指旁边的沙发：“坐吧，小煜。”
商煜晚不紧不慢地坐下，盘算着怎样才能让周兆言松口让他继续参与办案：“周叔，我理解您的决定，停职我也没有意见。只是您也知道这两起案子和825案之间的联系。现在我们好不容易有了赵宇新这条新的线索，我实在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您看我能不能......”
周兆言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小煜啊，冯筱这件事的确责任不全在你。我已经看了当时的问询记录。你和余小楼问的问题没有什么出格的，也是冯筱自己强烈要求单独在房间里待一会儿。谁也没有想到她会有这么过激的行为。事后你处理的也很妥当，只是……”周兆言突然停了下来，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商煜晚。
虽然周兆言极力掩饰过，但商煜晚还是从他的目光里看到了担忧与不安。
“那您为什么让我停职？是……”商煜晚有些迟疑：“是因为上边的人知道了这件事吗？”
周兆言摇摇头：“不是，上边不会管这种小事。让你停职是因为我今天拿到了这个。”他按了下桌上的平板，上面显示了一份商煜晚的心理及生理健康评估报告。
“刚才局里的郝医生和黄医生一起找到我，交给我了这两份报告。他们俩个人跟我再三强调，你的心理健康已经出现了比较严重的问题，有抑郁症倾向。
从825案案发，你就出现了长期噩梦失眠的情况。因为休息不好，你生理健康的各项指标也已经不是全部合格的了。”周兆言低头揉了揉眉心，声音有些嘶哑：“小煜，周叔很担心你。”
商煜晚左想右想也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个理由要停他的职。看来人年纪一大，就会极其重视小辈的健康问题。他挠了挠头，有点尴尬：“周叔，我只是睡眠质量不太好。绝对没有抑郁症倾向。您看我这身体挺好的，肯定不会影响工作的。”
周兆言摆了摆手，一副早知道商煜晚会这样说的表情：“这不是影不影响工作的事。”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劝他：“小煜啊，你爸爸当年把你塞到我的警局里，的确是对你寄予了厚望。可是你也不能把自己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办案上。
你因为825那个案子，几个月吃不好睡不着的，小泽都跟我说了。所以我之前才提出要给你放个假的，结果自由区又接连出了两起人命案。
我一开始的确是想让你回来工作，但是今天出了冯筱这件事，我又拿到你的这个体检报告......对于今天这事儿，虽然你表面看着没什么，但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很自责。我现在非常的担心这件事会加重你的心理问题。”
周兆言忽然换了种慈父般的口吻续道：“你今年也三十岁了，你父母和我都希望你能有个自己的小家。正好，趁着停职这段时间好好休息，去看看心理医生。顺便想办法把终身大事解决了，找个喜欢的人谈谈恋爱，约约会，不是挺好？”
商煜晚心里疑云重重，他绝对不相信这是周兆言要停他职的理由，但他也无从得知那个真正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俗话说得好，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就算是停职，只要商煜晚想查案，自然有他的办法。
商煜晚装出一副准备乖乖听话的表情，承诺到：“好，我明白了。我会的。”
周兆言眼见着松了口气，点点头：“那你今天就先回家吧。这段时间在家好好呆着，别来警队了。”
商煜晚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头，闷闷地嗯了一声，转身走了。
周兆言听着商煜晚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随即点开了市局的监控。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监控里的商煜晚。周兆言看到他在一墙之隔的走廊里边走边在和什么人通话。
过了一会儿，商煜晚就上了电梯，下楼回到了刑侦支队。周兆言关闭了监控，面色凝重地拉开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抽出了一厚叠现在已经极其少见的纸质照片。
他翻看着这些纸质照片，眉头紧锁，脸色阴沉的吓人。
因为这些照片的每一张里都有商煜晚。
有商煜晚早上上班，往市局大楼里走的照片，有商煜晚到家门口下机车的照片，有商煜晚出门遛猫和狗的照片，有商煜晚和支队一行人聚餐的照片，甚至有商煜晚某一次突发奇想去逛了商场的照片。
这些从各种角度偷拍的照片，清晰的令人心惊胆战。它们记录了商煜晚每一天的各种行踪。记录了他的工作，他的家，他所来往过的人，他喜欢吃的餐厅，他的出行方式，生活作息，甚至他的爱好。
要知道，一个刑侦经验极为丰富的老刑警，被人跟了这么长时间，拍了如此多的照片，还依旧浑然未觉，是一件多么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周兆言也是收到了一个匿名的留言才知道的这件事。他和一群他信得过，同在公安系统的老头儿老太太们，当然还有商煜晚他爸妈，花了很长时间，才终于发现了偷拍者的踪迹。
可偷拍商煜晚的那个人，在他们抓住他的那一刻，就不知道服了什么毒死了。那种毒厉害到让他们一群老头儿老太太连尸体都没捞到，只剩下一滩尸水。
到底是谁在跟踪商煜晚？对方到底有什么目的？又是谁发了那个无论怎么查都查不到来源的匿名消息？
周兆言沉重地低下了头。他不愿再想起，可二十二年前那噩梦般的十二个月，再一次叫嚣着，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肆意吞噬着他的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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