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煜晚意识到,今天的梦和往常的那个恶梦不太一样了。
没有狂躁的警报声,没有冰冷的锁链。
四周很安静,他的心也很平静。他没有被锁在那张肮脏的床上,而是独自行走在一个巨大的蓝色盒子里。一个没有门,没有窗,只有淡蓝色墙壁的盒子里。
他好像走了很长很长时间,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一直走下去。
淡蓝色的空间无穷无尽,就算他再怎么努力,也触碰不到对面近在咫尺的墙。
他觉得自己好累,腿像是被深埋在了掺了水的沙子里,每往前一步都需要耗尽全身的力量。
他想停下,不再走了,可他的两条腿却怎么都不听使唤,不停地向前迈着。
忽然,他听到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那个声音很模糊,所以他其实根本听不清那个人在喊什么,但他就是知道那个人在呼唤他的名字。
“阿煜,阿煜,阿煜。”
是稚嫩的,男孩的声音。可是那声音好奇怪,并不像是一个人发出来的。
原来有两股声音重叠在了一起,萦绕在他耳边,如同一曲无休无止的二重唱,温柔,恬静,令人毛骨悚然。
商煜晚开始慌张地左顾右盼。他用尽浑身的力气睁大双眼,想看清这令人胆寒的声音到底来自哪里。
可他的眼皮却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渐渐的,眼前的淡蓝色变成了一重又一重的阴影,二重唱的声音则变得越来越响。
到最后,这声音被放大了数万倍,如同巨雷在耳边炸响。商煜晚拼命地抬起手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可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动弹。
冰冷的锁链再一次捆住了他的四肢,稚嫩的呼唤也变成了狂躁的警报声。
他还是在那个淡蓝色的盒子里,却再也无法自由行动。他被困在了一张医用病床上,躺在这个盒子的正中间。
突然,他的身边出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小男孩,他们面带微笑,低头看着他。
商煜晚用力勉强转过头,想看清楚那两个男孩的脸,可他却怎么也看不清。他们的脸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容貌被隐藏起来。
他们手拉着手,穿着一模一样白色的上衣和裤子,光着脚站在那里。虽然这个场景诡异无比,但商煜晚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反而从心底知道这两个男孩只是想和他一起玩。
商煜晚没来由地觉得他们需要自己。
“你们是谁?”商煜晚好奇道。
“咯咯咯。”两个男孩同时笑了起来:“煜哥哥,你怎么不认识我们了啊?”
“我不记得你们是谁了,可不可以告诉我?”
“原来煜哥哥把我们忘记了啊。那你快来猜猜,我们是谁呀?”
“你们可不可以告诉哥哥,你们是谁,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到底是哪儿?”
“哈哈哈哈哈!” 左边的男孩突然疯狂大笑:“我就知道你是在骗我们的!哈哈哈哈哈!”
他一把推开了右边的男孩,尖叫怒吼道:“只有你这个傻子才会相信他!我们早晚会被他们杀掉!会被他们杀掉!”
右边的男孩好像被感染了愤怒的情绪,脸上环绕着的迷雾都开始泛出红光。
刹那间,两个男孩脸上的迷雾快速地转动起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快到连成了一张浓白的面具。
下一秒,两个男孩脸上的面具突然消失,连带着他们的头一起不翼而飞。两只巨型的蜈蚣取而代之,怒张着锋利的口器,从他们冒着黑血的颈腔腾空飞起,冲向了无处可逃的商煜晚,仿佛要将眼前这人撕成碎片。
商煜晚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什么也没有发生。
周遭的一切又变得安静下来。商煜晚颤抖着,再一次睁开了双眼。他依旧在那个淡蓝色的大盒子里。病床和锁链都消失了,盒子里依旧只有他一个人。
他怔愣在原地没有动弹,眼睁睁看着四周淡蓝色的墙壁上流下了乌黑的血。
那一条条触目惊醒的血痕快速凝聚成一条条血河向他奔涌而来。浓重的血腥气侵染着他的鼻腔,腐蚀着他的灵魂。
他被红色的血海淹没,无法呼吸,无法挣脱,无法逃离。
窒息。挣扎。无力。放弃。
就在这时,他的脚下,万千白骨浴血而出将他缓缓托起。他挣扎着低头望去,沾染了腥臭血污的白色巨塔竟有万丈之高,而环绕在巨塔周围的,只有渐渐看不清的血海深渊。
商煜晚抬头仰望,静谧夜空中的漫天繁星赐予了他片刻的安宁。
“煜哥哥,好想和你一起看星星啊。”
是那个男孩充满期待的声音。
商煜晚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他的耳边突然贴上来一副冰凉的唇,冷气随着呼吸打在脖子上,激得他汗毛倒立。
机械无情的声音一字一顿,如同丧钟般回荡在稀薄的空气中:“可,是,我,们,永,远,也,出,不,去,了。”
话音刚落,一双冒着寒气白骨化的手突然出现在商煜晚背后,将他猛地推了下去。
耳边裹着腥臭味的风咆哮着要撕碎一切,商煜晚的身体如一颗小小的雨珠,急速下坠。那一瞬间,他在骨塔的顶端,再一次看到了那两个小小的身影。
商煜晚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疲惫不堪。
他坐了起来,靠在宽大的床头上双眼无神地望眼前的空气。
从这个梦醒来后,他心里充斥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过去这几个月里,他好像已经习惯了那个不停重复的噩梦。
最开始的时候他还觉得有些恐怖,时常从梦中惊醒。
但渐渐的,他已经对那个梦麻木了,甚至会在梦里告诉自己这只不过又是同一个梦而已。
可这次的梦却不一样了。那个在梦里救过自己的男人并没有出现,除了自己以外的小男孩却变成了两个。
听梦里的那两个小男孩说自己好像要救他们,但最终食言了。
难道自己就是当初救了他们的那个男人吗?可那个男人在第一个梦境中不是已经死了吗?
不对,他自己也在最后被推下了那座人骨做的塔,难道他也死了?
这两个大不相同却彼此关联的噩梦实在是太奇怪了。它们到底意味着什么?为什么之前一直重复着的第一个梦境今天会突然发生变化?而自己又为什么会做这些诡异的噩梦?
商煜晚抬手看了眼时间,竟然才早上六点钟。他有点惆怅地想起自己如今已经是“无业游民”了,滚进了被窝里打算再睡一会儿。
他闭着眼睛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整个人都乱哄哄的,那两个噩梦和这几个案子乐此不疲地折磨着他的大脑,扰得他头疼。
胡思乱想中,一个人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商煜晚的脑海里。
那人动情时羽睫轻颤,霸道又温柔。他心里锁了三十年的某道大门终于被人撬开了一道缝,让他情不自禁地想彻底推开那扇门,去看看门那边到底有着怎样别致的风景。
半梦半醒间,商煜晚听见客厅里叮了咣啷响个没完。
商脑筋又被商毛毛追着打,小泪在旁边劝架说自己再也不想收拾一片狼藉的客厅了,小爱则警惕得想要启动一级防御系统。
这下商煜晚彻底清醒了,无奈地翻身起床,准备到客厅阻止第n次世界大战。
他带着一猫一狗下楼去公园跑了半个多小时的步,又顺路去了一家百年老店买了早餐。回家吃完早饭又给猫狗和他自己都洗了个澡,然后舒舒服服地窝在沙发里看新闻。
一般来说,商煜晚很少会注意到娱乐版块的新闻,但今天他无意识地瞥了一眼,发现娱乐版的热搜第一名,居然是跟他和牧清晏明天要去看的那个电影有关,热搜标题直截了当地写着“电影罗衣柳任美”。
他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那条热搜,话题广场的第一条是一篇分析《罗衣》电影女主角柳任美演技的文章。
那篇文章毫不留情地批判女演员的演技,说她刚出道时明艳动人,灵气通透,而现在演戏只剩下表情夸张,过度用力。她演技变差是从两年前开始的,仿佛一夜之前,那个实力影后变成了刚开始拍戏的群众演员。
这篇文章底下的评论也是千奇百怪。有骂这个发文的影评博主的,有支持他顺便骂那个女演员是个花瓶的,有互相对骂的,有无条件夸那个女演员漂亮顺便宣传她的新作的,还有各种推送主页产品,做广告的。转赞评累计过千万,怪不得挂娱乐版热搜第一。
商煜晚从来都对娱乐圈的这些事一窍不通,如果不是看到了一些粉丝放出来的精修美图,他甚至都想不起来那个女演员长什么样子。
他翻看着这条热搜的广场里各式各样的评论,脑子里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牧清晏好像比这个女演员还要漂亮……
他红着脸使劲拍了拍自己不争气的脑袋。
又偷了会儿懒,商煜晚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他仔细查阅着巨幅虚拟屏上重重叠叠的一大堆文字和图片资料,觉得是时候联系一下章泽了。
他刚准备呼唤小瞳,一则视频通讯就打了进来。盯着屏幕上那个人的名字,商煜晚的心猛跳了几下,边后悔刚刚不该胡思乱想,边整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清晏,早啊。”
“早上好啊,我亲爱的煜哥哥。” 牧清晏在视讯那边笑眯眯地弯着眉眼,双手托着腮和商煜晚撒娇,看上去可爱极了。
商煜晚的表情瞬间僵硬,额头上甚至都冒出一层薄薄的冷汗。他看着眼前这个明媚的人,却想起梦里的那两个小男孩。
他尽快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勉强笑了笑:“清晏,你刚刚叫我什么?”
“煜哥哥啊。”他语气懒懒的:“阿煜你比我大嘛,自然是我哥哥呀。怎么了,你不喜欢我叫你煜哥哥吗?”
商煜晚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牧清晏兴奋的小脸便换成一抹失望。商煜晚见状不忍心说不喜欢,只好硬着头皮道:“没有,我很喜欢。只是从没有人这样称呼过我,有点意外罢了。”
“那,阿煜,你真的喜欢我那样叫你嘛?”牧清晏像是怕他反悔一样又问了一遍。
“喜,喜欢吧。”商煜晚见牧清晏小心翼翼,满脸期待的样子,心里软的一塌糊涂,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自己会不会这辈子都无法拒绝这个人的任何要求。
“哈哈哈,太好了。我昨天回家想了很久该怎么称呼你才能显得和其他人不一样呢。虽然我也很喜欢叫你阿煜,但是我听其他人也这样叫你,让我觉得自己对你来说不够特别。”
牧清晏眨眨眼睛:“我希望,我是你最特别的那个人,唯一特别的人。”
商煜晚脸上发热,他摸摸鼻子,故意转移话题道:“对了,清晏,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啊,就是想看看你,听听你的声音。煜哥哥,你昨天晚上睡得好吗?有没有想我呀?”
“嗯,我睡得挺好的。” 商煜晚说这话着实有点心虚,他干笑了两声:“你呢。”
“我睡得很好啊,就是如果……”牧清晏忽然贴近虚拟屏,轻声道:“要是你能和我一起睡,就更好了。”
商煜晚被这突如其来耳鬓厮磨般**裸的调戏搞得面红耳赤,可牧清晏好像就喜欢看他这一副被欺负了的样子,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章泽的语音打了进来。
章泽这时打来应该有什么重要的事。商煜晚跟牧清晏说了声,打算结束通话。
牧清晏懵懵地点点头:“你不是已经被停职了吗?今天还要去上班吗?”
“不去上班,就是语音里说一下而已。”
牧清晏听他这样说立刻兴奋起来,神秘兮兮地道:“那我今天陪着你好不好?”
“今天周四,你不用上班吗?”商煜晚疑惑道。
“上班是需要上班的,不过你可以来我公司参观啊!这样我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陪你了嘛。”
商煜晚越发觉得牧清晏就像个小朋友,想一出是一出。他无奈一笑:“我在你公司,你还能好好工作吗?”
牧清晏眼睛里精光直冒,疯狂点头:“能的能的!你来嘛,阿煜。正好,我可以带你去Future BioEngine的那几层看看,就是赵宏阳工作的地方。”说完他还故意冲商煜晚使劲眨了眨眼。
商煜晚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去赵宏阳工作的地方也许能问出点什么新的线索,于是他便答应了牧清晏的邀请。
“那我一会儿就来接你!”牧清晏开开心心地结束了通话。
章泽的语音请求早就被自动转接到留言信箱,商煜晚赶忙回拨了过去。
“阿煜啊,大早上的,跟谁聊天呢?”
商煜晚听到章泽在那边坏笑,知道这人肯定猜到了。
他没好气地说:“你都猜到了还问。”
章泽笑得都要岔气了:“啧啧啧,我们阿煜真的是铁树开花了。你俩昨天晚上那出儿,已经被某人传遍整个市局了哈哈哈哈哈。”
“靠!肯定又是钟铃儿那个死丫头!”商煜晚恨不得现在就冲回市局把钟铃儿从法医室拎出来臭骂一顿。
“哈哈哈哈哈,你别怪铃儿。虽然她脸上表现得很不屑,但是我看得出来,她对你俩的事可上心了。
她昨天悄悄跟我说你单身这么些年好找到个合适的不容易,千万不能被局里那些追你的小姑娘小伙子们搅黄了。她这么做是给那些人打预防针呢,哈哈哈哈哈。”
商煜晚皮笑肉不笑,咬牙切齿道:“小泽啊,你就笑吧。等我什么时候把你给嫁出去了,看我不在市局门口拉大红横幅庆祝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商煜晚那副恨不得咬碎后槽牙的样子让章泽笑得更厉害了……
“行了,跟你说点正事。” 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昨天一直在局里加班到半夜,不方便联系你。”
商煜晚百无聊赖地翻着卷宗:“你现在在家呢?”
对面传来菜下锅的声音。“对,正做早饭呢。我们昨天开了个紧急会议,把没梳理完的线索整合了一下。
相关文件我已经用加密渠道发送到你的腕机上了,文件解码方式是老规矩。老周肯定查不到,你放心。”
商煜晚迅速打开刚刚传来的文件,投放到面前的虚拟屏上。
“先跟你说说银行那边的进展吧。流萤和秋声去了Future BioEngine存储流动资产的华盛银行。
因为华盛是华国最大的公立银行之一,所以MS集团一直和华盛是合作关系,旗下大部分流动资产都存在这家银行。
MS集团官方的总账户是在华盛银行,由集团财务长统筹管理。集团内有上百家大大小小的子公司,且他们都有属于公司的分支账户。”
章泽一边说着,一边翻着锅里的蛋炒饭。
“Future BioEngine的流动资产就存在这样一个分支账户里。由于他们公司有很多部门,所以在大分支账户下面又有各个部门的小分支账户。
公司所有实验室申请到的经费都存在一个小分支账户里。因为每个实验室能够申请到的经费各有不同,所以在这个小分支账户里,每个实验室又有自己的独立账户。”
他把炒好的蛋炒饭盛到碗里,屋子里香味儿四溢。
“这家公司对实验经费的管理制度还是比较严格的。实验室大款项的经费支出,需要实验室负责人和公司财务总监两方的密钥。当支出数额一次性超过十万华币时,还需要公司CEO的第三方密钥。”
商煜晚皱起了眉头:“也就是说,赵宏阳自己一个人是不可能转走那些钱的?”
“理论上说是这样的。” 章泽从冰箱里拿了点之前腌好的榨菜,又轻轻合上了冰箱门。
“这就奇怪了,我记得牧清晏之前和我说过,他们公司的人之所以会去查赵实验室的账户,是因为那个实验室管理员担心赵宏阳会携款潜逃。
可如果他们账户里的钱赵宏阳一个人动不了,为什么那个实验室管理员能在第一时间想到他们实验室的经费会因为赵宏阳的失踪而出现问题?
作为实验室的管理员,不可能不知道实验室的经费到底由谁管理。” 商煜晚琢磨了一下,沉吟道:“正好我今天要去牧清晏的公司看看,顺便去会会那个实验室管理员,我觉得这个人有问题。”
“咦?”章泽舀了一大勺香喷喷的蛋炒饭,送到嘴里,:“你今天要去牧清晏的公司?”
“对,他让我去陪陪他,我也正好想去找找有没有什么新的线索。”
“啧啧啧,约会就约会嘛,想什么工作呀。”
商煜晚怒道:“小泽,你现在被钟铃儿越带越坏了!”
还在化验室奋战的钟铃儿莫名打了两个巨大的喷嚏,是谁在骂老娘?!
章泽没理会商煜晚的愤慨,继续说正事:“对了,除了这个,流萤他们还发现了一件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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