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轮回乐园

空间传送的混乱感比进入乐园时强烈数倍，仿佛不是在进行有序传送，而是被粗暴地塞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破碎滚筒。慕言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错了位，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意识在撕扯的边缘徘徊。唯一清晰的触感，是紧紧箍在他腰间的手臂，以及另一只手中那件仍在微微震动、散发着不稳定银光的破斗篷。

不知过了多久，那令人疯狂的旋转和撕扯感骤然消失。

“砰！砰！”

两声闷响，慕言和贺昭重重地摔落在坚硬而粗糙的地面上，扬起一片灰尘。

慕言第一时间翻身而起，强忍着呕吐感和眩晕，手术刀已然在手，精神感知如同雷达般向四周扩散开去。同时，他立刻检查了一下系统面板上的“同行契约”状态——依旧存在，共享位置显示贺昭就在他身边三米处。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至少那该死的契约没把他们分开。

他这才有空打量周围的环境。

不再是色彩斑斓、音乐喧闹的乐园区域。他们似乎身处一片……荒废之地。

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看不到太阳，只有弥漫的、带着硫磺味的薄雾。脚下是龟裂的、暗红色的大地，仿佛被鲜血浸染后又干涸。四周散落着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残骸，像是某种游乐设施的骨架，扭曲地指向天空，如同巨兽的尸骸。远处，隐约可见一些破败的、哥特式风格的建筑轮廓，但大多都已坍塌，只剩下断壁残垣。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尘土味和一种……若有若无的**气息。

死寂。与甜蜜大道那虚假的喧闹相比，这里是彻底的、令人心悸的死寂。

【检测到位置变更：当前区域-遗弃荒原（轮回乐园未开放区域）】

【警告：你已进入高危区域！该区域怪物等级普遍较高，且存在未知规则风险！】

【提示：寻找回归主园区的方法，或在该区域存活至“同行契约”结束，均可视为完成第一阶段主线任务。】

系统提示冰冷地确认了他们糟糕的处境。

“咳……咳咳……”贺昭也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看起来比慕言更狼狈一些，暗红色的西装沾满了灰尘，额角甚至擦破了一点皮，渗出血丝。他脸色有些发白，显然刚才的空间乱流对他消耗不小。他第一时间也是警惕地观察四周，手中赤红长弓瞬间出现。

“这他妈是哪儿？”他低骂了一句，语气中带着真实的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计划才刚开始，就被一件破烂道具带到了这种鬼地方，这完全打乱了他的节奏。

慕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冰刃般射向贺昭，手中的手术刀在灰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你，到底是谁？”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在这片死寂的荒原上显得格外清晰。

贺昭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他转过身，脸上试图挂上那副惯有的、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笑容：“我是贺昭啊，你被摔傻了吗？”但他眼神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慌乱，没能逃过慕言锐利的精神感知。

“在空间乱流里，你说了句话。”慕言一步步逼近，眼神紧锁着他，“‘下次再乱捡垃圾试试’……这句话的语气，很熟悉。”

他仔细回忆着那一刻。在剧烈的撕扯和眩晕中，那句咬牙切齿的低吼，带着一种他不久前才听过的、独特的、混合着戏谑与强势的腔调。不是在冷山旅馆作为“贺昭”的语气，而是……

“像花伶。”慕言直接点破，目光如同探照灯，试图照进对方伪装的最深处，“冷山旅馆的那个花伶。”

空气仿佛凝固了。

贺昭脸上的笑容彻底维持不住了。他沉默地看着慕言，那双漂亮的凤眼里，原本属于“贺昭”的、略带轻佻和伪装出来的关切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带着审视和……一丝玩味的复杂情绪。他右眼眼尾下的那颗朱红色泪痣，在这一片灰败的背景下，显得愈发妖异。

几秒钟的沉默，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声音不再刻意模仿贺昭的清朗，而是带上了慕言记忆中的那份独特磁性和一丝慵懒的调调。

“哎呀呀……这么快就被发现了？我还以为能多玩一会儿呢。”他抬手，指尖拂过额角的伤口，动作优雅，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看来，是我小看你的敏锐了，慕言。”

承认了。

虽然心中已有猜测，但听到对方亲口承认，慕言的心还是猛地一沉。一股被欺骗、被愚弄的怒火夹杂着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了他。从冷山旅馆开始，这一切就是一个局？所谓的救援，所谓的合作，所谓的投资潜力，全是谎言？

“为什么？”慕言的声音冷得能冻结空气，“伪装成贺昭接近我，有什么目的？真的贺昭在哪里？”

“花伶”——现在或许该叫他真名了——笑了笑，那笑容恢复了慕言在冷山旅馆见过的那种，带着几分邪气和洞察人心的味道：“目的？我说我看上你了，你信吗？这次是真的。”他无视慕言瞬间变得更加冰冷的眼神，继续道，“至于真的贺昭……谁知道呢？或许在某个剧本里挣扎，或许已经成了哪个怪物的点心。我只不过是借用了一下他的身份信息和……一点点外貌特征而己。”

他说的轻描淡写，仿佛谈论的不是一个人的生死存亡。

慕言握紧了手术刀，精神力开始凝聚。他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的危险程度，远超他的想象。能够轻易获取并伪装成另一个演员，其背后的势力和手段都非同小可。

“别那么紧张。”花伶摆了摆手，似乎看穿了他的戒备，“我要是想对你不利，在星光城或者刚才传送的时候，有的是机会。何必费这么大周折，还把自己也搭进这种鬼地方？”

他指了指周围荒凉的景象，语气带着点真实的郁闷。

“那你究竟想干什么？”慕言不为所动，依旧保持着最高警惕。

“我说了，我看上你了。”花伶走近几步，在慕言手术刀警告性的抬起时停下，他凝视着慕言的眼睛，那双桃花眼里此刻没有了戏谑，只剩下一种近乎纯粹的、带着探究欲的认真，“你的天赋，你的潜力，还有你这个人……都很有趣。有趣到让我不惜浪费一个精心准备的身份，也要近距离观察一下。”

他顿了顿，嘴角又勾起那抹熟悉的、让人牙痒的弧度：“而且，你不觉得我们很配吗？在冷山旅馆合作得多愉快。强强联合，才能在星光城和这些该死的剧本里活得更好，不是吗？”

“我不需要这种建立在欺骗上的合作。”慕言冷冷拒绝。

“欺骗？”花伶挑眉，“这只是必要的伪装。就像你，不也藏着不少秘密吗？那个能触发隐藏剧情的娃娃，还有你那奇怪的天赋……我们彼此彼此。”

他的话戳中了慕言的心思。确实，他自己也并非全然坦诚。

“现在讨论这些没有意义。”慕言转移了话题，目光扫过荒凉的四周，“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同行契约’还在，我们暂时谁也甩不开谁。”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无论花伶有什么目的，在当前环境下，生存是第一位的。个人恩怨可以暂时搁置。

花伶似乎也明白适可而止，见慕言不再咄咄逼人，便也收敛了姿态，恢复了那副看似合作的态度：“同意。这‘遗弃荒原’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地方。得想办法找到回主园区的路，或者……在这里撑过24小时。”

他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又感受了一下空气中稀薄的能量：“这里的能量很混乱，而且……有东西在靠近。”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慕言的精神感知也捕捉到了异常！

从那些巨大的金属残骸和破败建筑的阴影中，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伴随着低沉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嘶吼！

下一刻，数十双闪烁着红光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起！

只见从阴影中爬出来的，是一种外形极其怪异的生物。它们大约有半人高，身体像是用各种废弃的金属零件、断裂的齿轮和生锈的管道胡乱拼接而成，四肢是扭曲的机械臂，末端带着锋利的钩爪或钻头。它们的“头部”是一个不断旋转的、布满监控摄像头般的复眼结构，中央是一个发出红光的独眼。没有嘴巴，但嘶吼声似乎是从它们胸腔里的某个发声器传出的。

【怪物名称：废弃清理者】

【等级：D ~ C-】

【特点：物理防御较高，攻击带有撕裂和穿刺效果，对能量攻击有一定抗性。群体行动。】

【弱点：核心驱动装置（通常位于胸腔或头部连接处）。】

这些“废弃清理者”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它们红色的独眼死死锁定着闯入领地的两个不速之客，充满了纯粹的破坏欲。

“看来‘欢迎仪式’来了。”花伶冷笑一声，赤红长弓瞬间拉满，一支灼热的能量箭矢凝聚而成，“动手吧，我的‘临时搭档’。希望你的身手和你的怀疑精神一样出色。”

慕言没有废话，身形一动，如同鬼魅般主动迎向了左侧扑来的三只清理者！他的动作依旧冷静而精准，手术刀在空气中划出致命的银线，避开对方坚硬的金属外壳，直刺其关节连接处和疑似核心的位置！

“铛！嗤！”

手术刀与金属碰撞，溅起火星，同时也精准地切入缝隙，破坏着内部的结构。

花伶则站在原地，弓弦连响！一道道炽热的能量箭矢如同长了眼睛般，精准地射向清理者的红色独眼或胸腔连接处，每一次命中都会引发小范围的爆炸，有效地阻挡和杀伤着敌人。

两人的配合，尽管建立在欺骗与怀疑之上，却依旧展现出了惊人的默契。慕言如同敏锐的刺客，在怪物群中穿梭，吸引火力并制造破绽；花伶则如同稳定的炮台，进行远程精准打击和火力覆盖。

然而，清理者的数量太多了，而且它们不知疼痛，不畏死亡，前仆后继。它们的钩爪和钻头在慕言的衣服上留下了几道口子，险象环生。花伶的能量箭矢虽然杀伤力强，但消耗也不小，他的呼吸略微急促起来。

“这样下去没完没了！”花伶一箭射爆了一只试图从背后偷袭慕言的清理者的头部，大声喊道，“得找机会突围！或者找到它们的弱点集群！”

慕言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的精神感知在高速运转，试图在这些混乱的金属造物中找到共同的规律。

突然，他注意到，每当花伶的能量箭矢命中清理者胸腔偏上的某个特定位置时，那只清理者的动作会有一个极其短暂的僵直，并且其红色的独眼会剧烈闪烁一下！

“它们的核心！在胸腔上方，靠近脊椎连接的位置！那里防御相对薄弱！”慕言立刻将自己的发现共享。

“明白！”花伶眼神一凝，调整了射击角度，箭矢更加集中地射向那个区域！

果然，效果显著！被命中核心区域的清理者，不再只是受损，而是直接瘫痪倒地，眼中的红光熄灭！

找到了有效方法，两人的压力骤减。慕言负责牵制和制造机会，花伶则进行精准点杀。清理者的数量开始迅速减少。

就在他们即将清理完这一波怪物时，一声更加低沉、充满压迫感的咆哮从荒原深处传来！

地面微微震动！

只见一个体型比其他清理者庞大数倍、身上覆盖着厚重装甲、如同小型坦克般的巨型清理者，撞开一堵残破的墙壁，轰隆隆地朝着他们冲来！它那只巨大的红色独眼，锁定了刚刚射出一箭、气息尚未平复的花伶！

C 级！甚至可能是B-级！

“小心！”慕言脸色一变，毫不犹豫地朝着花伶的方向冲去，同时将手中最后一把备用手术刀全力掷向那巨型清理者的独眼，试图吸引它的注意力！

花伶也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他强行扭转身体，想要躲开冲撞路线，但刚才的消耗让他动作慢了半拍！

眼看那巨大的、带着尖刺的金属撞角就要撞上花伶——

慕言猛地扑到花伶身前，一把将他推开！同时，他体内那未知序列的天赋本能地运转，【精准掌控】与初级的【精神感知】结合，让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判断出了撞角轨迹的一个微小空隙！

他侧身、拧腰，手术刀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精准地点在了撞角侧方的一个受力薄弱点上！

“铛——！”

一声巨响！慕言只觉得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从手术刀上传来，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整个人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卡车撞中，向后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十几米外的地上，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

但他那精准到毫厘的一击，也成功让巨型清理者的冲撞轨迹发生了细微的偏转，擦着花伶的身体冲了过去，撞塌了后方的一片残骸。

花伶看着倒在地上、嘴角溢血、却依旧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的慕言，眼中那一直存在的戏谑和伪装，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剧烈的波动。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有震惊，有不解，还有一丝……从未有过的悸动。

他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明明实力不如自己、却在关键时刻毫不犹豫推开他、甚至不惜重伤为他争取机会的冰冷青年，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伪装和算计，在这个人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可笑。

慕言抹去嘴角的血迹，忍着胸腹间的剧痛，看向花伶，眼神依旧冰冷，甚至带着点不耐烦：“还愣着干什么？等它再来一次吗？”

花伶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眼神重新变得锐利。他拉满弓弦，赤红色的能量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凝聚。

“知道了。”他轻声回应，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

“这次，换我来。”哮从荒原深处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