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却邪嘴硬的代价是,在去皱青山庄的路上,花错不愿和他同车。
这在温却邪看来,简直不可理喻。
两人互相呛声几句之后,花错驾着胡不归的马车带着花佳人就走了。
温却邪看着车轮碾动,尘烟滚滚,满脸的不可置信:“他……他这是什么意思?跟本侯甩脸色?持宠而骄?”
他那一副不可思议的脸色实在百年难得一见,傅纵横偷偷欣赏很久,才清清嗓子,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道:“侯爷,花小爷是你朋友,可不是咱们侯府的客卿、门人,也不是眠花宫的帮众,你对他,太……”他委婉道,“太强硬了。”
“你是说……”温却邪眯起了眼睛,脸色开始危险起来,“本侯对他,颇为颐指气使?”
傅纵横忙否认:“那倒没有。”
温却邪继续发问:“那是本侯对你们颐指气使喽?”
傅纵横更加否认:“那更没有。”
温却邪冷声道:“那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
“属下的意思……”傅纵横急得挠挠头,而后灵光一闪,忙道,“就算侯爷想将花郎君收为己用,也不急在这一时啊。”
他挪到温却邪身侧,摇头晃脑道,“侯爷你发现没?这越是本事大的人,越是眼空四海,越是威武不能屈,越是不将世俗的一些规则放在眼里。要想收服这些人,就跟……”
温却邪本来就因为花错,置了一肚子气,此时听到傅纵横这段四五不靠六的无稽之谈,更是烦心,当下发作道:“本侯什么时候说过要将花错收为己用?”
“啊?”傅纵横小心翼翼,“侯爷,您不一直说,花郎君是您的人吗?难道不是想将花错收为己用?”
温却邪恍然:“你是这么想的?”
傅纵横点头:“当然。”
温却邪顿悟:“那他也是这么想的?”
傅纵横勉为其难:“属下猜测,很有可能。”
温却邪轻‘哦’一声,在大太阳下负手、沉思、踱步,然后继续负手、沉思、踱步,如此多次,突然站定,问了一句:“他们为何叫你桃花阿傅?”
“……”傅纵横原本托着下颌,蹲在路边,欣赏自家主子难得的踌躇不定,听他这么一问,直接一蹦三尺高,结结巴巴不答反问:“侯爷,为,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你回答就是。”
傅纵横偷看他一眼,决定言简意赅:“自然是因为属下桃花旺盛,艳福不浅。”
他看温却邪一副不以为然,半点不信的样子,忙挺了挺身腰,不无自得道,“侯爷别看属下长的没你丰神俊朗,也没花郎君那般眉目如画。但据属下所知,属下身边的红粉佳人,却比你们两位多多了。”
他嘿笑出声,“风月场的小娘子就不说了,哪怕是桃花洞行首,养在深闺内院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即便是江湖上……”
温却邪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截断了对方的自卖自夸:“所以你身边那么多莺莺燕燕,整日里,不是这个吃醋捻酸,就是那个撒泼胡闹……”说到这里,他很不雅地撇撇嘴,忍了忍,才继续问道,“你都怎么哄的?”
傅纵横恍然大悟:“侯爷想哄花郎君?”
“不把人哄回来,谁陪本侯去皱青山庄?”温却邪理不直气也壮,“别废话,快说!”
“哄美人的话……”
温却邪目光一凉:“你说什么?”
傅纵横忙不迭道:“属下的意思,哄美人还算有点心得,但这哄郎君,属下委实没什么经验!”他看温却邪又扬起了手,马上感情无比充沛地高喊了一声,“而且,花小爷风姿如此出众,也不是那些庸脂俗粉能比的,侯爷要是想哄了花小爷高兴,简单的卖乖讨巧怕是不成。”他看温却邪好似听了进去,劫后余生般吁了口气。而后摸着鼻子苦思了一阵,突然眼睛一亮,“侯爷知道花小爷平日最喜欢什么?”
温却邪冷笑一声:“跟本侯呛声,跟本侯斗气……所有能把本侯气死的事情,他都很喜欢做。”
“……侯爷,属下说真的。”
温却邪半信半疑地回想了一阵,才不甘不愿道:“酒。本侯的江山第一,他很喜欢。但是这次出来带的几瓶都喝完了,新的还未送到。”
“就没有其他的了?”
温却邪意味不明地摇了摇头。
傅纵横看着他,不死心问道:“比如字画、古董、玉饰、奇珍、异宝?甚至刀剑武器、武学秘籍这些?”他说一个,温却邪脸上的表情就难看一分,他的眼睛就瞪大一点,最后瞠目结舌道,“我们花小爷这般无欲无求的吗?”
温却邪的烦躁愈发明显,甚至嘀咕了一句:“早知道那天就好好问一下得宝儿了。”
傅纵横喃喃:“看来侯爷根本就不了解花小爷啊。”
温却邪:“……”
傅纵横提着一口气,幽幽道:“是个人总有爱好吧,这江湖中有特殊癖好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就我们安君侯府来说,潘桃人如其名,特别爱吃桃子,连偶尔出去杀个人,都要在现场留个吃完的桃核。但除了爱吃桃子,他还喜好书画,最爱画春宫图;还有楚丹翚,就一直觉得自己前世是只雉鸡,唯爱那些五彩鲜艳的羽毛,但这也不妨碍他整天穿的跟只鸟一样,蹲在刑部的大牢里研究那些酷刑啊;再比如属下,风流纵横,唯爱美人,可属下也喜好研究各路兵器、暗器、火器啊!”
温却邪突然悻悻:“说来说去,你也只会投其所好这一招啊。”
傅纵横看着很是鄙夷地瞥他一眼,然后转身上了马车,神色蔫蔫的自家主子,颇为识相地问了一句:“侯爷,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驾着马车从他身侧经过的高和气,居高临下看着他,鄙视道:“当然是追人喽,你啊,改名叫笨死阿傅得嘞!”
这时天时,五月初夏。
午时的太阳已经很热了。
偶尔阵风起,带来的也不是凉意,而是触之如被虎舐的热气。
天地万物看上去都有点蔫耷耷的。
上林春正门处,以那个直插云霄的大白石牌坊为界,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一个是喧闹庞杂,人海烦嚣的百货肆集;一个是安静寂寥,鲜有行人经过的官道。
吃了一鼻子灰的傅纵横,站在野草闲花满路的官道上,望着尘土中渐行渐远的马车,一边掸着衣发上的灰尘,一边恨恨发誓:回去后,一定要向丁十三好好献献殷勤,以后要是让高和气拿到一瓶‘江山第一’,他就改名丁纵横吧!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马车上,花错略显烦躁地扯了扯尚未干透,被微风吹拂到脸侧的长发。
可今天的风仿佛专门和他作对一般,他把头发别到耳后,风就从后面吹来。他把头发拨到左边,风又跑到了左边,他拨到右边,它也跑到了右边,到最后,实在不胜其烦,花错拿了根发带将半干的头发一扎,而后指尖轻轻捻着发带上的绣花,靠着车门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车厢里,正心情愉悦翻着刚到手的古籍的花佳人,被他这一连串响动搞得没了兴致,将古籍一收,慢慢挪到他身侧,漫不经心问道:“阿兄,你还在生温侯爷的气呢?”
花错坐在驭位上,信马由缰。
整个人看着昏昏欲睡,过了好半响,才懒洋洋回道:“怎么可能啊。”
花佳人不咸不淡地刺了一句:“那你还故意跟他置气?”
“我只是有些问题想不通,想一个人清净清净。”花错淡淡道,“他那人,一天到晚聒噪乍呼,浑话讲起来没完没了,吵得我头疼。”
“我才不信呢。温二这人,虽然看着放荡不羁,但他为人行事极有分寸。你若表现出不想被人打扰的样子,他恐怕会立时便成一个聋子哑巴兼隐者。”花佳人笑乐了,“再说了,以前的沈大哥,难道不比现在的温二会闹腾?那才是不管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就没有他不感兴趣的。今日上天抓鸟,明日下海捞鱼,你不照样纵着他?”
说到这,突然想到如今寒傲似冰,不苟言笑,和他们兄妹渐行渐远渐无书的沈踏香,她脸上笑意一落,深深叹了口气,“沈大哥那时那么闹,你都不嫌他。怎么如今,温侯就是言语上轻浮了点,你就恼上了?”
花错捻着发带的手一顿。
对着自家妹子,他很坦然,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我不喜欢他一副将我视作囊中物的样子!沈略与我,再怎么意见分歧,各有志向,大家都是平等的。但这位温侯不同,身处高位久了,已经忘记怎么平等和他人相处了。”
“就因为这一句话?”花佳人全然不信,“阿兄,你不是这么矫情的性子啊。”她将脸伸到花错面前,诡诡一笑,“难道不是因为温二和无右楼合作吗?”
花错别开脸。
“果然啊……”花佳人特意拖长了尾音,洋洋得意道,“我就说吧,这世上最了解阿兄的,果然还得是我。”
只不过花错的嘴,那是比死鸭子还硬:“堂堂安君侯,想跟谁合作就跟谁合作,和我有什么关系?”
“确实没什么关系啊,所以你为什么要生气嘛……”
“我……”
“别不承认!”花佳人指着快被他捻成菜干的发带,敛去那又清又灵如名花独秀般的笑意后,她双眼一片漠然,“你我同胞兄妹,相依为命二十年,你了解我,我也一样了解你。”她毫不留情戳穿了对方的心事,“你不希望,也不喜欢温二和无右楼合作,归根究底,你怕他卷入这如黑白棋局一般的江湖纷争,最后落得不好收场,我没说错吧?”
“可是阿兄,你莫不是忘了,我们第一次听到温却邪这个名字时,他就已经和一系列权斗、厮杀、名利纠缠在一起了啊!如果江湖真的是个泥沼,那也是温二自己愿意跳进去的。那是他愿意去做的事,旁人,不管是你还是其他人,都没有这个立场反对。”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