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未收,刀光如织,聂未晨夜里削尖的木枝一根根射向扑来的追兵,刀尖落下,滴落一串血珠,七名黑翎卫,转眼倒下四个,他侧身避开一支冷箭,余光中,梁若鸢如红蝶掠上房檐,手中微光一闪,不远处树上落下一把弓来,黑翎卫弓手捂着喉咙从树上栽下,剩余两人退走入林。
“应还不止两个……”聂未晨正说着,腰间一轻,低头发现革带一侧少了一个锦囊,他唇角微勾,这女人又要干什么……
梁若鸢红裙翻飞,落在三丈外,回头冲他眨了眨眼,那眼神分明在说:追得上就还你。
聂未晨轻笑,足尖一点,木屋门前青石板水花轻绽,他故意放慢半步,看着梁若鸢在林间穿梭,身影纤妙,亦发现每当她即将消失在视线里,便会刻意慢下来,似也在等他。
“乔姑娘。”聂未晨忽然腾空,绣春刀劈开几丛枝叶,当头落下,“偷东西确实不是什么好习惯。”
梁若鸢旋身一避,扶了株老树站稳,初阳落入她眼中,她将手中锦囊举高晃了晃:“聂大人贴身带着火器图,莫非要改行当海盗?”
聂未晨刀尖停在她喉前,刻意留了不少余地,微风拂起她几缕松落的长发,桂花香气迎面飘来,隐约与血腥气交融。
“物归原主,既往不咎。”他压低声音,左手拇指抚过她颈侧一抹血迹,并无伤口……
梁若鸢轻笑,指尖一挑,锦囊飞向半空,聂未晨下意识地去接,却见她袖中微光乍现,三枚铜钱直奔他面门,他急退两步,横刀格挡,再抬头,梁若鸢坐在树杈上晃着腿,锦囊在她指间转得像只蝴蝶。
“想要?”她歪着头,发梢自肩侧垂落,“拿你那牙牌来换。”
聂未晨微微蹙眉,那是锦衣卫的身份凭证,她要来做什么?她拿那图纸又是做什么?
梁若鸢脚边红裙在风中翩扬,如枝头开了一朵烈焰红莲,聂未晨看她半晌,收刀入鞘,转身就走。
“喂!”梁若鸢手上动作停住,锦囊转了两圈吊在她指间,她从树上跃下,落在他身后,“给你给你……真小气……”
“假的。”聂未晨头也不回,“真图在……”
话未说完,破空声至,梁若鸢猛地将他撞开,一支弩箭擦过她的头发深深钉入他们正前方的树干里,黑翎卫援兵自各处奔来,林深处人影攒动。
“分头走。”聂未晨甩出三枚飞镖,“码头西侧渔市。”三声痛呼几乎同步,他刻意说得大声,确保来者听见。
梁若鸢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鼻尖几乎与他相贴:“你伤还没好,又想当英雄?”她将他一推,“我引开他们,你走你的。”
她将手中锦囊举高,大喊道:“图纸给我!别想抢功!”
聂未晨扯了她腰上系带将她一把拉回,半枚鱼佩自她心口衣襟滑出,是当年送他那枚的另一半……
“你拿的是饵。”他在她耳畔低声道:“真图在……”
“在你腰带暗层。”梁若鸢打断他,笑得傲气又狡黠,“用蜡密封着。”
聂未晨僵了一瞬,她舔了舔唇角,洋洋得意:“扒你衣服时我偷偷检查过了。”
远处传来呼哨声,追兵不少,聂未晨忽然揽了她腰肢,带着她滚进山间溪流,箭雨顷刻坠落,钉在他们方才站的地方。
山水没过两人胸口,梁若鸢的红裙在水中绽开,两人从水中爬起,乌发尽湿,贴在脸侧、额前。
“说好的……合作?”聂未晨紧紧抓住她双臂,那双傲气的眼睛近在咫尺,山水的寒意与身前温热相汇相融。
“各取所需。”梁若鸢臂上血纹传来一阵阵钝痛,她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刻意贴近,笑了笑,忽然踩了他的腿借力翻上对岸,“我七,你三。”
聂未晨看着她跳上去,笑出声来,跃出水面的一瞬刀刃劈开水面粼光,两名黑翎卫探头来看,还未来得及反应便栽在水里,水底涌起血色,他轻轻落在她身侧。
“东南角。”梁若鸢低喝。
聂未晨轻笑会意,假意露出破绽,一黑翎卫从树上扑来,梁若鸢袖中小刀朝天射出,那人脖颈浮出一道血线,身体重重落地。
黑翎卫还在逼近,梁若鸢跑到隐蔽处,靠在树上喘了口气,将腰侧锦囊扯下,看了看,皱眉道:“蜂蜡若融了,你的真图也废了,还是给我吧。”
聂未晨不慌不忙,从发髻中抽出一根空心银簪:“真图在这。”他晃了晃簪子,里面传出细微的滑动声,“乔姑娘下次检查还是彻底些好。”
梁若鸢眯起眼睛看他,伸手拽下他腰间牙牌:“扯平了。”她双手将牙牌护在心口处,手指悄悄将滑出的玉佩塞回衣服里,转身就走,走两步回头看看他,红裙湿答答地贴在身上,随着她的步伐泛着水光。
聂未晨摸了摸腰带,假图不知何时不见,他无奈一瞬,喊道:“乔乔!”他举起从她发间顺走的珊瑚簪,“这个归我?”
梁若鸢摸了摸半散的发髻,竟是一笑,晃了晃手中牙牌:“你说的,午时三刻,不许迟到。”
她跃上树梢,刻意弄出声响,几个起落,不远处传来追兵呼喊声。
珊瑚簪温润精致,聂未晨握在手中反复摩挲,发现簪头暗藏机关,轻轻一按,弹出一张字条,八个小字,娟秀纤柔:通州木场,先到先得。
他一笑,收起纸条,朝反方向走去,佛郎机炮图纸收在发冠银簪里,梁若鸢的背影在脑海中浮现,鼻息中似还残留着一丝香气。
“快!他身上有图纸!”
追兵竟分做两路,几道人影渐近,聂未晨右手按在刀上,运功一瞬,一口血涌上喉头,他将刀杵在地上,撑住下坠的身子,失去意识前,看见一名女子朝他走来。
血的味道……铁锈般的腥气缠绕在舌尖,与浓重的苦药味交织成令人窒息的网。
聂未晨尝试移动手指,却在呼吸中感觉到胸口有绷带层层包裹,左臂伤口敷着清凉的药膏……有人给他处理过伤势,极精细……
“聂大人,你总算醒了。”女声轻柔,带着苏州府的口音,语气里夹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大人昏迷了三天三夜,但也好,伤也养了几天。”
聂未晨朦胧睁眼,茅草屋顶,粗陶药罐,窗外隐约传来虫鸣,一女子身着藕粉色襦裙,正俯身查看他身上伤势,腕间珊瑚手串随动作轻响。
他的视线渐渐清晰,一张与梁若鸢七分相似的脸映入眼帘,他心头一惊,有诈……
半晌,他问道:“梁……姑娘?”他声音微哑,装作惊喜又困惑。
女子眼圈微红,帕子浸透药汁,轻拭他的额头和脸颊:“河间府一别,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形下重逢。”
她刻意看着他的眼睛,以此显示自己并不心虚:“当年家父卷入科场舞弊之事,母亲悬梁自尽,我便被官卖为婢,虽侥幸逃离,却从不敢想还能再见到你。“
聂未晨指尖在被褥下微微发颤,他在河间府流落时被一女子所救之事知道的人甚多,而她若不是她,更多的事情若为人所知,梁若鸢便是死罪难逃……
他假装激动,握住女子手腕……内力浑厚,绝非普通医女……虎口有长期使用峨眉刺留下的薄茧,右手小指指甲里藏着毒囊。
“我在林子里放了些毒烟,那些追杀你的人……”女子压低了声音,“他们在找这个吧?”她从药箱底层取出个染血的锦囊,是梁若鸢带走的那个……
聂未晨剧烈咳嗽起来,以掩饰嘴角的冷笑,他勉强撑起身子:“时隔十余年,梁姑娘又在烈日之下救了我一次……”
“叫我阿鸢就好。”女子羞涩低头,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就像那时一样……”
烛火噼啪轻响,聂未晨冷眸转开,趁女子转身煎药,他迅速检查了随身之物:绣春刀就在触手可及处,但刀鞘暗格里的火药方子不知所踪;半块飞鱼符仍在,但内侧机关处有人用朱砂做了标记。
“阿鸢。”聂未晨唤道,声音温柔得自己有些恶心,喉头一紧,“还记得你家那株梨花吗?”
女子搅动药勺的手顿了顿:“当然记得,在……在后院那株老梅树边上。”
她答得太快,没注意到聂未晨眼底骤冷的寒意,梁家旧宅他去过,根本没有梨树,这些人,怕是会错了意。
药碗递到唇边,聂未晨嗅到了曼陀罗汁味道,他假意顺从,一饮而尽,实则将药液蓄在口中。
待女子出去取水,一下吐在枕畔盆栽里,泥石发出轻微的“呲呲”声,这剂量足以让普通人昏睡一整天。
暮色透过窗纸,女子影子在窗上拉长,她在门外墙角笼子里取出一只信鸽,聂未晨在房中听见她零碎低语:“……确认目标携带火器图……梁若鸢真实身份……”
瓦片传来轻响,女子警觉抬头,信鸽扑棱棱飞走,聂未晨闭眼装睡,感觉到女子轻缓走来,指尖探向他的颈脉。
“聂未晨?”女子轻唤,呼吸就在他耳畔。
聂未晨压下自己的呼吸,装作睡沉,任由她解开自己衣襟搜查。
女子的手滑向他腰腹,他忽然扮作梦呓:“阿鸢……别去宁王府……”
女子浑身僵住,聂未晨默数到三,那双手果然抽离,房中响起急促的翻找声。
“原来如此。”女子激动得声音发颤,“主上要找的东西果然……”聂未晨翻了个身,她忽然噤声。
月光爬上窗棂,聂未晨适时醒来,看见女子坐在灯下,似绣着什么,见他睁眼,刻意稍稍藏起手中物件。
他能看清那是苏绣,这情网比他想象的更严密,但,织错了针脚,不过他们到底知道多少?
“我梦见小时候了。”聂未晨虚弱地笑起来,“你把身契藏在鱼佩里给我……”他盯着女子骤然绷紧的指尖,“还记得你我的约定吗?”
女子强笑着点头,故作羞涩:“当然记得,但你先说,免得是你自己忘了,此时又来诓我。”
趁她在茶水里放下第二剂迷药,聂未晨悄然起身:“三件事。”
他掐着她脖子将她按在墙上,怒火与伤痛在他眼中交汇,“第一,梁家小姐救我那日河间府暴雪。”女子瞪大了眼睛,双手握拳的一瞬喉前窒息感攻上了头脑,聂未晨的手愈加用力了些,“第二,她从没告诉过我她叫什么。”他扯下她项上仿造的玉佩,“第三,苏州梁府旧宅种的都是海棠。”
他将女子刻意挂在腰侧的半枚鱼佩一把扯下,用力一握,假玉碎成齑粉:“还有这种赝品……”
女子指尖毒囊不知何时藏进了嘴里,她忽然一咬,聂未晨一记手刀劈在她颈侧,毒液混着血丝从她嘴角溢出。
“想死?”他掐起她的下颚,几乎将她吊起,将茶碗里新鲜的曼陀罗汁灌进她嘴里,“还没谢谢你们给我疗伤呢……我倒是很乐意审一审你这样的……人犯。”他将“人犯”二字说得咬牙切齿。
药力之下,女子目光涣散,手脚逐渐抽搐,头足相就,断断续续吐出“威逼”、“软肋”之词,聂未晨怒目将她敲晕,门外传来夜枭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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