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年，盛冬。
宜城刚下过一场雪。
两校联赛，偌大的室内球场上男大们打得大汗淋漓。
宜大和财大校队决赛，赛场设置在财大体育馆。
下面呐喊比比赛更加激烈，呼声几乎可以消融残雪。
篮球队队员个个一米八几，其中最惹人注意则是财大校队队长简庭烨，印着Jian T.Y.字样的蓝色球服衬得他身形高大，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上半场结束，裁判喊停中场休息。下场休息时简庭烨无意间拉开衣角露出汗湿的腹肌引得尖叫。
“队长，来了。”
同队的男生咋咋呼呼，往某个方向吹了声口哨，简庭烨放下衣摆，不悦地朝男生扫去一个眼神。
转过头，意料之中的，女生抱着一瓶矿泉水在众目睽睽之下朝他小跑过来，厚重刘海下圆圆呆板的黑框眼镜，几乎遮去大半张尖瘦的脸。
简庭烨略蹙眉，接过她手里的水：“谢谢。”
“不用谢。”
祝禧脸颊带着几分热气腾腾的潮润，声音很轻，分量和她的人一样飘渺，没太多的存在感。
“烨哥的位置在那儿。”
同队的赵煊朝她挤了挤眼，给祝禧指了个位置，左边是财大的应援席，最前面的位置放着简庭烨的衣服和包，裁判哨声响起，祝禧接过简庭烨的水退回位置，却转而走向右边席位找了个位置坐下，赛场上各自就位，祝禧安安静静看球，仿佛刚才站在简庭烨边上受尽目光洗礼的人不是她。
“那真是简庭烨的女朋友？”
“怎么可能，都没对外公开过啊，人家上赶子巴巴贴上来的而已。”
“那刚才还给简庭烨送水，她身上穿着咱们宜大信工院的院服吧，坐这儿给财大加油，还真好意思……”
“算了吧，加不加油咱们学校都败局已定。”
“别那么泄气好不好？”
说话的人看了眼赛场上的电子比分屏，“这还有悬念吗？”
就在这时，球场忽然爆发一阵欢呼声。
财大以绝对优势赢了宜大。
那边气氛潮热地庆祝，宜大这边却是冷落唏嘘，所有人的怒气集中在某个叛变的人身上，仿佛这一切的失败都是由她一人造成。
感觉投过来如芒在背的视线，祝禧置若未闻地埋头整理东西。
旁边的女生白眼一翻。
“要是周聿珩在，指不定谁赢呢！”
祝禧手里的动作略顿。
简庭烨用毛巾擦着汗，黑发被汗水浸得在太阳底下泛着光泽，在队友的簇拥下下场，见她迟迟没有提着东西跟上来，忍不住回头出声催促。
祝禧回神，站起身应道：“嗯，来了。”
她提着大包小包朝简庭烨大步迈开的背影走去，留下身后一串异样打量的视线。
奶茶店老板允许她请假两个小时，比赛结束之后简庭烨队内举办庆功宴，祝禧没跟着，而是继续回奶茶店兼职，接近下午时接到了简言姝打来的电话，简大小姐对上午的比赛情况很是关心。
“水送了吗？”
“送了。”
“小叔叔赢了？”
“赢了。”
简言姝对这个结果心满意足，要不是今天家庭教师逼着她在家考试，她肯定要偷偷溜过来看比赛的。
她没挂电话，悄悄问道，“他身边最近有没有走得近的女生？”
“没有。”
听她这么说简言姝松了口气。
“祝禧，你必须帮我好好盯着，别让什么人都他近身。”
自从简庭烨上大学，简大小姐就愈发风声鹤唳，生怕哪天家里突然多出来一个人抢占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寒冷的风吹得脸颊刺痛，呼出的热气瞬间化作潮湿水雾，祝禧垂着眼睑，将脸颊往围巾里缩了缩。
“好。”
如简言姝所想，她不在简大小姐的担心范围之内。
挂断电话，祝禧不知不觉走到了家教的小区，藤蔓肆意张延长满整面墙壁，拮据的筒子楼以不合规的密度聚拢拥挤，几十年的老旧小区，住的大多是租户。宜城寸土寸金，能在这里拥有**十平米的房子已经是很多人无法企及的事情。
旧小区没有安装电梯，祝禧徒步爬上三楼，过道冰凉的风灌进脖子里，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敲响门板等待开门的间隙抬头望向头顶，一件球衣挂在外面走廊被风吹得衣角窣窣晃动。
铁门很快向内打开，里面的女孩眉眼天真温和。
“老师，你来啦。”
她收回目光，温声回应：“嗯。”
跟着女孩走进房间，屋内温差让镜片立刻遇热蒙上一层雾气，祝禧坐在沙发上将眼镜摘下来擦拭干净重新戴回去，家里看起来除了她没有其他人，女孩十分懂事礼貌地捧着热水壶出来给她倒了杯热水。
学生叫纪薇，十四五岁的年纪，跟简言姝差不多大，今年刚升初三，学校课程进度快，她跟起来吃力，父母才替她找了家教。
大学生家教便宜，祝禧大一，教课认真负责，收费也够经济实惠。
见时间差不多，两人进卧室上课，祝禧批改掉上次留的作业，顺便引入今天的课程讲解，结束之后布置了些课后作业给纪薇，快下课的时候觉得嘴唇有点干。
正想起身接点热水，清晰听见隔壁门锁“啪嗒”一声声响，筒子楼隔音效果不好，祝禧能够清晰听见那边细微的动静。
直到外面的声音消失，听脚步声似乎是出门了。
“老师，题目写好了。”
纪薇将作业本递给她。
祝禧回神，放下水杯说道：“好，我看看。”
家教结束，她将课本整整齐齐收拾进书包，纪薇一路将她送到门口，祝禧蹲下身系好鞋带，抬起头时瞥见走廊悬挂的那件干净球衣已经不见。
手机忽然震动一下。
显示屏跳出来一条短讯提示。
“祝老师，下次见。”
“下次见。”
她握紧机身，和门口的纪薇招手告别走下楼，才低头去看那条信息。
没头没尾的一串数字。
祝禧却看懂了意思，深吸一口气，指尖掐紧书包肩带，脚下的步伐不自觉加快。
招待所的老板不再像前两次那样拿着她的身份证端详半天确认是否成年，仅仅瞅她一眼，就示意可以进去了。
祝禧站在电梯里，双眼盯着鞋尖下印着金色字迹的软垫，明明已经不是第一次，却还是有些忍不住紧张。
“叮——”电梯门开。
3102，招待所最深处的一间房间。
【我到了。】
祝禧站在门前慢吞吞打下这几个字。
发送出去两秒，门应声打开，祝禧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被一股重力拽住拉了进去。
门应声合上。
沐浴露混杂着水汽氤氲而来。
心脏狂跳。
介于少年人与成熟男性之间的身形量感，祝禧脊背紧贴在微凉的墙壁，眼前人距离太近而让她有些呼吸微窒。
周聿珩却没有吻她。
略微刺痒的濡湿发茬划过她僵硬的脖颈，祝禧感觉他垂首在她发间嗅了下，撑起身将她松开。
“你身上，有味道。”
祝禧一怔，略微的尴尬，低头捻了一缕头发在鼻尖轻嗅，除了洗发水的味道她闻不出来什么别的。
忽然想起刚刚上午的时候抱过简庭烨的衣服，可能沾了点香水味。
“我去洗澡。”
她快速说完，闪身进了浴室。
和周聿珩怎么认识的。
真正算得上有交集，应该是在简庭烨二十一岁生日会上。
祝禧是被简言姝拉过去的。
闪耀的公主总是需要陪衬，而祝禧则是那个不二人选。
而作为简家次子的简庭烨家世样貌出众，人缘好得出奇，朋友泛泛，生日会也照常请了很多人，无一例外都是些家世显赫的富家子弟。
生日会刚刚开始，偌大的空间内忽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笑声，夹杂的意味各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一个地方——有女生当众对简庭烨表白。
女孩脸颊红红，双手紧攥于胸前，仿佛鼓足了勇气。
而男主角皱着眉心问出的一句“我认识你吗？”瞬间让她成为了全场的笑柄与焦点。
“噗嗤——”
十五岁的小公主简言姝捂着肚子笑弯了腰。
“她超搞笑的好吗？”
女孩天真的眉眼笑得眼角泛泪，与聚光灯下脸颊羞愤到涨红成血色后惶然无措哭泣夺门而出的女同学割裂成两个画面。
祝禧有点笑不出来。
今天的这场告白完全是拜简庭烨这位娇纵的小侄女所赐。
简庭烨确实没有邀请那位女同学，甚至的确想不起来这号人的存在，因为两人仅仅在今年新生报到时有过一面之缘，之后即便女生因为他而加入学生会，两个人也没有过多少交集。
简言姝私下邀请了女同学，并善良地暗示她小叔叔喜欢的女生正好是她这一款，鼓励她在生日会上隆重表白，于是有了这一出。
每个被简言姝发现对简庭烨怀着爱慕之心妄图接近的女孩都会经历这一遭。
杯壁冷气化开沁得掌心潮湿，旁边还有人在议论刚才那个不请自来的女孩来历，祝禧瞥见女孩挽住简庭烨时高高扬起的头颅，放下杯子起身朝包间外走去。
调笑的交谈声随着门合上而彻底隔绝，祝禧才感觉到一丝喘息的缝隙，却始终觉得憋闷。
微抿了下嘴角，祝禧转身，才注意到一道高耸的身影静静伫立在走廊之外。
刚才在里面的时候似乎有点印象。
跟着简言姝进进出出各种场合，简庭烨的玩伴祝禧大多见过，之所以注意到是因为青年的陌生脸庞和格格不入的气质。
白衣黑裤，简单到看不出任何品牌和logo，劲瘦削薄的骨骼将T恤撑出一片修长宽阔的形状，握着手机独自坐在并不起眼的地方，似乎并没有融入热闹的打算，祝禧当时多看了两眼。
此时他冷寂的身形被昏黄光线分割成明暗两边，跳跃的猩红在瘦削修长的指间晃了一下，大约是第一眼对他的印象干净清爽，这个画面略微有些超出她的意料之外。
也许是她的存在太明显，又或者长久地注视那片焰火目光过于直接，他侧首，视线落在她脸上。
“想要？”
突兀的问题从淡色的唇间蹦出来，祝禧才反应过来他在跟自己说话，注意力却被他左颌骨一颗细小的痣吸引，鬼使神差般地点头。
镜片在吊顶灯下晃起一片眩光，记忆被强硬拽回，她不禁眯起眼。
青年从酒店浴室里走出来，半湿着漆发，湿漉漉的额际往下滴水珠，天庭饱满，眉骨深挺。
“你……走近点。”坐在床边，她微微仰头，用尽量冷静的口吻掩饰着实际上不多的底气。
“吻我。”
祝禧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
平时说不出来的话，也许是因为对方的身份不同，她不必担心太多。
他们彼此平等。
他也有拒绝她的权利。
但是没有，他屈下身，抬起她的下颌，继续刚才宴厅外那个莫名开始的吻。
细丝纠缠断开，眼镜偏了，他伸手替她摘掉，遒劲蜿蜒着青色血管的大手顺着中裙裙摆滑进去。
祝禧深吸一口气，极力镇定地抿唇斥责，“我还没说到这一步。”
无声的笑从头顶漫开，在晦暗的环境中清晰且刺耳。
祝禧顿时觉得有点尴尬与难堪。
都到这里了，这句话说得着实有点假矜持。
紧贴在大腿边的虎口粗粝，与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小姐们不一样，像是磨砺出来的薄茧。
“允许你说开始。”炽热的呼吸扫在耳廓，传入耳朵的声音却温凉入骨。
“没说准你喊停。”
无论是生理上的刺激还是心理上的冲击，她都点应接不住，他太强势，引起了她的反感。
祝禧深深蹙眉，摸索着要找回自己的主场，却被握住交错扣紧五指。
逃不掉，只能任由整个身体深陷。
“周聿珩。”
“什么？”祝禧头脑混乱不堪时听见他的声音。
“我的名字。”温热的指腹抵在她唇边，照着唇珠不轻不重地揉了下。
“叫我。”
“周......”
祝禧张口，刚溢出的嗓音在喉咙中彻底失声。
几乎快要窒息过去，祝禧口鼻间空气稀薄，头顶的灯光交错不定，甚至分不清眼前的人是哪个时期的周聿珩。
精疲力尽躺倒在软床之中，男人上身**，伸手将她整个身躯拉进臂弯。
祝禧不习惯身边有人，迟缓地挣开想要自己独自待一会儿。
漆黑双眸压下，望着及颈的发尾湿透成一缕一缕黏在水色淋漓的脖颈，肩头圆润，伴随着起伏的弧度没入蚕丝被下。
很久没有过的烟瘾忽然上来了。
进门时铁质方盒从口袋滑出，未合拢的开口薄荷糖从中散落一地。
周聿珩喉间轻动，眉眼间暗到浓稠。
直到女人缓过来，转过身来主动搂他的腰。
抬起的手臂贴上她的颈侧，嗓音低暗密不透风：“继续？”
祝禧身形微动，拥抱只是下意识的反应，眼下浑身酸软乏力，似乎还有余悸。腰间温热手掌替她按摩放松，轻缓克制的力度蔓延开来，缓解去了不少酸痛。
对方也并不是在征询，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按下的手掌却挪了位置。
她已经连叫停的力气都发不出来。
月色浓重，空气当中气息弥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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