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万重山敢肯定自己的心率绝对飙升到了难得一见的数值。
但在双方共同的沉默中，已经习惯了在肾上腺素分泌中保持镇定的万支队长冷静礼貌地说：“我没有说谎，我猜这件事您知道。我的故事言尽于此，与资料不同的部分，我也很好奇。”
“那您觉得，在面对他的时候，他想做的是什么？”
万重山不再看面前模糊的金属，而是闭上双眼，再度努力回忆梦中的每一个场景。
他笃定地说：“我觉得，他……像是在劝离我们。”
“我翻看过您的资料，万支队长。”温和的声音说：“你在过去履历中，在直觉方面的正确率非常高，比如说比武选路二选一，您没错过。再比如说，在您的救援生涯中，盲判几乎全对，没有受害者身亡情况，唯一一次错误是有队员在执行您的命令时出现了纰漏。”
“当然，这可以说是经验在暗中发挥作用，但是如此例子还有很多，不由让我对您心生敬意，我就不逐一列举了。”他像是在真情实意恭维，又在最后图穷匕见，“所以，能否告诉我，您直觉他是什么人？”
万重山沉默半晌，缓缓道：“我觉得他是一位受困者，但也是一位……控制者？”
说到最后，他自己都有些不自信。从他描述的场景来看，未揭露面纱的怪物和青年更接近于普世意义上的共生关系。把他们割裂开对待，可能正是他与其他资料出现差异的原因。
但是，想到青年始终望来的眼神，即使再被询问无数次，万重山能给出的答案，大概还是如此。
“谢谢您的回答。”
温和的男声不再追问，声音中传来明显的扣笔盖和搁笔声。现在几乎没有人用带笔盖的笔了，十分复古。
万重山猜测，这是对方想要通过声音暗示结束，以此降低他的心理防备。
“万重山支队长，您的体检已经完成了。是否需要为您详细解读？”
提问的声音换回最初的冷淡声音。
压制躯体的金属缩回，合拢的四罩敞开，体检室的冷白灯光与空调冷气一同袭来。
万重山眯起眼睛坐直身体，小心避免按压到任何可能精贵的物什，“不必了，麻烦您给我说下结论吧。”
冷淡声音没有停顿，熟练道：“身体健康无暗伤，各器官功能良好，胃部轻微痉挛，建议您一会儿食用早饭。细胞内出现未知线粒体……”
她似乎在思考要用什么词来给万重山解释，最后选择了通俗的说法：“提高能量转化效率，您目前的出拳力量约为原来的三到五倍。同时也加快能量消耗，建议您三餐正常饮食，并且根据实际情况进行加量。”
“具体力量增幅程度，请在该体检室内进行实验。”女声做出总结，“根据上级安排，这间房间内具有保障您居住的全部条件，您是重要的秘密武器，在能够控制自己的力量前，请您暂住于此，居住及三餐免费。”
万重山忍不住跟着喃喃一句：“居住三餐免费……？”
早知如此，他就晚点租房了，还能省下一笔钱。
“万支队长，容我提醒你，该情况不会持续太久，等你能掌握力量就会结束。”另一道声音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揶揄着说道：“我相信以你的能力，这个时间不会太长，我猜一星期就够了，没有多花多少钱。”
万重山毫不介意地耸肩，“感谢您的信任了。不知道您是？”
“等你出来就知道了，我可是很期待和你见面呢，万支队长。我……”
“万重山支队长，如果有与外界联络需要，请通过门旁按铃呼唤同事，但您的通讯将被其他人听到，请您谅解。”冷淡的女声强行切入了话题，中止男声的絮叨，将话题拉回正事。
万重山顺着她的话向房门边，果然看见了一个与墙体颜色十分和谐的银灰色按钮，轻松地回道：“没问题，很合理。”
语毕，他又用手转了转自己的腕带，手指活动，感受筋骨拉伸顺滑。
冷淡女声飞快接上，主动断绝自己的十秒原则，背景音里有温和男声的隐约笑声，“万重山支队长，请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万重山问：“获得未来的记忆的人，多吗？”
很简单的问题，但女声停住了。
男声代答：“不多，甚至可以说很少，不过获得特别力量的只有你一个。所以，如果有什么特别任务，那就……”
“叶舟！”
“嗨呀，别气别气，万队一路都很可靠啊，又通过了测验，别紧张，这些可以说。”
从“万重山支队长”变成“万队”了啊，万重山默默地想。
微妙。
说起来，叶舟？
这个名字他好像在哪里听过。
女声**地说：“万重山支队长，是否还有别的问题？”
万重山迟疑地问：“……没有暗伤，包括我的手腕吗？”
女声：“是的。”
万重山低头看向自己的腕带，深吸口气，抬起头笑着说：“好了，没有别的问题了。我将等待我的任务，祝我们一切顺利，不发生情况更好。”
女声：“祝您接下来的日子居住愉快。”
男声：“愉快哦~”
房间内陷入安静，声音不再响起。
万重山在屋里绕着各类器材晃了一圈，最后走到卧推器前，很努力地小心抚摸冰冷器材，自语道：“还真是健身用的。”
虽然不是想同的健身概念，不过形制十分的一目了然，省去了他再次学习的时间。
作为当代正常而普通的年轻人，万重山在闲暇之余，也有很年轻的娱乐方式，比如说打游戏，又比如说撸铁。
仅目测，他就能看出来眼前的一对哑铃是30kg规格，给的克制又不克制。
万重山伸手拎起其中一个哑铃，像拎起500ml的矿泉水一样简单。
哑铃强度足够，他没有在上面留下明显痕迹。
他手上颠了颠，转身躺倒在卧推器上，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双腿锁好，然后模仿过去的姿势举起哑铃。
尝试许久，万重山总算对自己的发力有了大概的认知，确定能够稍微控制住出拳的力道后，他来到测力器面前。
一拳挥出，没有尽力调动肌肉，测力器上的数值已经飚升到了人类巅峰数据。
万重山“嘶”了声，苦中作乐道：“好，超人的诞生。”
他也只能这样排解自己的忧思了，异能奇点降临的位置已经完全淡忘在他的脑海里了，如果其他人也是这样，那现在无疑是毫无办法，只能做好应急预案。
万支队长老老实实地练了一白天，中间有餐食通过供餐口送进来。国安的食堂显然不错，送来的饭菜色香味俱全，足以让他大快朵颐，除了送餐方式很像监狱以为没有任何缺点。
直到晚上入睡前，万重山躺在床上，忍不住想了半天，也没想出特别周全的应急预案，最后翻了个身，决定还是先睡为敬，相信领导的智慧。
是啊，应急预案该怎么做？
这也正是现在上层在紧密探讨着的问题。
当第一个自称重生的人出现时，国安不以为意，开始安排心理医生；当第二个自称得到未来记忆的人出现时，国安开始怀疑——
两个平时只有工作联系、生活轨迹截然不同的人，真的会做这么相似的梦吗？
于是庞然的机构运转起来，搜罗国安之外的讯息，从网络上，从新闻反应中。
自己撞上来的万重山是最特别的那个。
一方面，在已知所有具备记忆中的人，他的记忆和其他人差别最大。其他人的区别，无非是涉及进程早还是晚的差异，只有万重山，他口中最后的敌人是截然不同的庞然怪物，偏偏在他们搜罗到的、涉及最终决战的人口中，万重山是战斗到最后的人。
另一方面，万重山是唯一一个显露出身体机能差异的人，也就说，所谓的异能强化肉身确实照进现实。
因此，即使只有一个人，他的话也值得权衡。
“归根结底，那位‘青年’……现在还是个普通未成年人，一切行动轨迹可查，按法律来讲，疑罪从无。”
“大事当前，特事特办。先派人观察他，等万重山能够灵活运用力量之后，让他亲自监视，有问题直接处决。”
“异能奇点怎么办？做好平急两用试用准备？”
“在已标注记忆点城市中，试点平急两用，其余可能性城市……”
“但是有一点，如果所有人都躲避，那么在将来可能存在的异兽对抗中，普通民众将很难具有一战之力。”
“……”
“如果那孩子真是问题根源就好了。”
万重山对高层的为难、踌躇与挣扎一概不知，他在第一天尝试之后为自己制定了计划，等到第八天的时候，只要情绪不过分激动，已经能够正常使用手机等脆弱电子设备，可谓阶段性大胜利。
他正琢磨着国安的任务什么时候来，午饭的时候，工作通知外加一叠资料就随着烤鸭和荷塘小炒共同被递进体检室。
万重山一目十行地看完通知，心情复杂的摘下曲别针夹带的2寸照片。
这是张特别规整而普通的学生照。
似曾相识的年轻面庞向他凝视而来，眉目冷淡、棱角锋锐，只有显得温情的桃花眼勉强冲走年轻人过于冷凝的气质。
何处，六年后在万重山梦中与怪物共生的男子，今年十七岁零七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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