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从姗也设想过,但她有太多的顾虑。
思量之后,她觉得自己目前这个状况,没有勇气告诉赵今越。
临走时,从姗打算去和张德培告别。
苏琦送她过去,一路叮嘱:“回去好好养身体,小生命是很强大的,你也不要过于杞人忧天,万事都以肚子里的小宝宝为大。”
从姗唇角弯了弯:“我知道了,苏姨。”
刚走到转角处,从姗一抬眼,映入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样清冷的眸色,只有他。
从姗望着他许久,一头利落的寸头,少年轮廓清晰,英气十足。
他如今不比以前外向开朗,可每每与她对视的一瞬间,眼神依然干净温和,然后很快移开……
从姗见到他,喜悦溢于言表:“陈煜,你怎么在这儿?”
陈煜低下头,高高瘦瘦的样子,他薄唇动了动:“过来办点儿事情。”
他说:“善善,好久不见。”
从姗问他:“你最近好吗?”
“挺好的……”陈煜这时微微抬起眸子,视线落在她小腹上停了两秒,他淡淡笑着:“恭喜你,要当妈妈了。”
从姗愣了下。
陈煜解释道:“我刚才听见了。”
张德培这时从外面走进来,含笑道:“从姗,说来也真是巧,陈煜过来给孩子们送一些生活物资……”
生活物资……
从姗想,他在车行上班,每月工资大抵也没有多少。
还要分出一部分钱来,给福利院送物资。
可这家福利院说到底,和他关系也不大。
因为什么呢?
还能为什么?
从姗心中泛起一阵苦涩……
“你每个月都来吗?”她问。
陈煜没所谓笑了下: “也不是每个月,偶尔。”
他嘴唇发干,笑起来的时候,瞧着,总给人一种饱经风霜的感觉,像枯木一般。从姗希望他有一天,能遇见自己的春天,能重新发芽。
能恣意洒脱地为自己而活。
而不是永远以她为中心。
张德培和苏琦对视一眼,瞧着这两人,摇了摇头,心头一阵惋惜。
有些人,在这一生中,注定就是有缘无份。
从姗那样聪明,一眼看穿,却并不挑破。
他不愿多说,他对她的好,爱屋及乌,细腻到会照顾到她身边所有人和事。
他永远在实际行动中。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为她做着所有力所能及的事情。
“陈煜,你要对自己好一点。”她一字一句地叮嘱,鼻头酸涩:“你爱自己多一点,好不好?”
“嗯,我会的。”他答应的爽快,却还是低着头,淡淡笑着。
从姗问他:“要不要坐一会儿?”
陈煜看了看四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在思量什么,半晌,他才婉拒道:“不了,善善,你好好照顾自己,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陈煜离开。
从姗几乎第一时间看向张德培:“张叔,肖寅兴的事,暂时不要告诉他,我怕他冲动。”
张德培叹了叹气说:“我明白的……”
回钟家途中,从姗让司机半道把她放下来,她心里乱得很,想下车透透气。
从姗漫无目的在大街上走着,这么大一座城市,她忽然觉得,她不知道去哪儿……
从姗神很迷茫,也很无助。
她坐在花坛边,抬眼就可以看见君越大厦,巍峨的高楼之上,赵今越此刻又在做什么呢?
从姗从口袋里掏出电话,脑海中闪现一串熟悉的号码,她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拨了出去。
只响了一声,她听着电话被接通的声音,心忽然有些慌,手抖了下,就匆忙就挂断了……
从姗想着,他此时一定穿梭在各种重大会议中,他那么高高在上,他那么忙,又哪有闲心管她这些破事?
她打消了这个念头,她觉得自己要是将这些皱巴巴的破烂陈年旧事,吐露给他听,他也不会理解,更不会感同身受……
说不定还会嘲讽她一句:钟从姗,为什么就你遇到这些破事?
想到这里,从姗重新站起来,往街口走去……
斑马线上人来人往,她觉得陌生极了,她觉得自己这一刻,彷佛陷入了巨大的沼泽之中,无论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
可是此时此刻,她站在十字街口,那么多的人里,那么多陌生的面孔里,从姗就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张狰狞可怖的脸,她瞳孔微缩,大惊失色!
腿一软,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
那个人笑得张扬肆意,从姗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张脸
她惊恐地看着前方,可是晃了晃神,那不过是绿灯在倒计时,哪里有什么人呢?
前方空空如也……
从姗从地上爬了起来,失魂落魄。
赵今越从会议室见完投资人出来,秦思贤上来把手机递给他,“找总,太太来过电话。”
赵今越愣了下,接过手机:“她说什么?”
“有点儿奇怪,电话响了一声就挂了。”秦思贤如实汇报。
赵今越眸光暗了暗,他回拨过去,那边电话响了很久,他没有听到钟从姗的声音……
回到钟家,已经是下午。
付兰嫣在花房里打理花草。
从姗路过花园时,站在外面瞧了她许久,难得想找妈妈说两句话。
钟家宅子里的植物,大多名贵,有专门的花房搁置,里面温度适宜,冬不怕冷,夏不怕晒。
从姗推开玻璃门进去。
付岚嫣听见动静,直起身子来,她眉眼温柔:“姗姗回来了?”
见她要进去,她忙把从姗往外拉,哦哟,你花粉过敏,不要进来。”
从姗任由她把自己往外拉,花房不远处有一个亭子,她有点儿累,索性去那边找了一张藤椅坐下,手撑着脑袋,看付岚嫣忙上忙下……
她是爱惜花草的人,修剪花枝,都格外小心翼翼。
当年钟老太太大抵也就是瞧上她这一点。
“这是这么了?这么看着我?”
不一会儿,付岚嫣从花房里忙完出来。
她瞧着女儿脸色不太好,有些担忧:“姗姗,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从姗摇了摇头,懒懒地勾了下唇:“没有,就是觉得有点儿累。”
“那你坐在这儿歇一会儿。”付岚嫣说着,要摘下手套:“我去给你泡点儿花茶。”
她的确有点儿累了,靠在藤椅上,看着母亲劳作的背影,“妈,不用了,我就在这儿歇会儿,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付岚嫣瞧她脸色发白,问道:“姗姗,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从姗疲倦的很,一坐在藤椅里,眼皮直打架,她没有理会妈妈的话,只是懒洋洋问道:“妈,你这些年,嫁到钟家,后悔过吗……?”
声音都带着倦软的困意。
付岚嫣怔楞,“妈妈这辈子,又有什么选择呢?”
她眼眸里一闪而过的苦笑,“嫁人前,我不受宠,嫁人后,举步维艰,后不后悔的,都由不得我,只是啊,唯一觉得对不住的,只有一个你......”
妈妈的话,从姗听得迷迷糊糊,她今天身心俱疲,闭着眼睛,坐在藤椅里就那么睡了过去……
付岚嫣说完话,一扭头,瞧着藤椅里的人,已经睡了过去。
她摇头,无奈笑了笑。
北方的气候,五月微微凉。
付岚嫣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轻轻盖在了女儿身上。
这长长的一觉,从姗做的梦乱七八糟。
那个人贩子,带她流浪在各个城市。
从接手她那天起,肖寅兴就会带她见各种买家。
可是那个年代,女孩市场行情不好。
他好像是被迫接到这个摊手的山芋一样,每次带她去见买家,对方见她是个女孩,都摇头摆手地拒绝,从姗就会听见嫌恶的语气:“晦气的东西!”
她被拐卖时,尚不知事。
小时候,也偶尔会有点儿模糊的记忆,梦里闪过零碎的画面,她住在一座漂亮的大宅子里,一个女人在花园里,拿着拨浪鼓逗她笑……
可是跟着那个人贩子四五年,那些记忆也渐渐模糊……
她只知道自己是被拐卖的,记不得自己姓甚名谁,更记不太清自己的来历。
肖寅兴当年怕她报警,买家嫌弃她是个丫头片子,肖寅兴又没法子扔掉她。
于是她跟着他东躲西藏,竟也那样生活了好几年。
直到八岁时,肖寅兴带着她投奔到南方小城一家棋牌室里,那家店的老板和他交情不错。
从姗短暂地度过了一段不那么风餐露宿的日子。
她记牌厉害,脑子又灵,在冰天雪地的南方小城,吵闹噪杂的棋牌室,很快就摸索到打牌的精髓,她懂得如何讨好他,去为自己谋得能够吃饱穿暖的机会。
可是她即使再厉害,也毕竟只是个小女孩。
算计不过那些老奸巨猾家伙。
只是因为那天帮肖寅兴打牌输了,她被关在屋外,足足受冻了一晚上。
那次以后,她大病了一场,肖寅兴是赌鬼,哪里肯花钱给她治病?
只想着她要是能就这么死过去,倒是省心了。
是她命大,没被冻死。
她半夜爬到棋牌室,那是出于求生本能。
她去找肖寅兴,求她带她去医院。
肖寅兴当时打牌输了,他脾气暴戾,站起来踹了她两脚,踹得她肋骨生生发疼……
彻底站不起来。
她疼得实在厉害,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
肖寅兴见她哭就觉得晦气,心里的怒火更旺盛了,他当时抄起旁边把一椅子,就要向她砸过去——
是当时那家棋牌室的老板,见从姗可怜,跟着肖寅兴也是遭罪,动了恻隐之心,赶忙冲过去拦了下来,他好言相劝:“小女娃也可怜,不至于不至于的啊……”
后来实在扭不过肖寅兴那王八蛋,老板才提议说他有一个远房姨奶奶,年轻时白发人送黑发人,儿子车祸去世,如今孤老太太一个人在老家生活,需要人看着点儿……
棋牌室老板出了500元,肖寅兴当时打牌输得裤衩子都不剩,一听给钱,眼睛都亮了,只要给钱,他巴不得把这碍眼的东西赶紧转手出去!
自此,从姗被棋牌室老板买下,送去了云禾村。
短暂地脱离颠沛流离。
从姗打小就聪慧,她被送到云禾村之后,也不是没有想过报警,她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肖寅兴,她恨不得他被千刀万剐!
可到云禾村之后没多久,从家奶奶就告诉他,她那开棋牌室的侄孙子,在一个夜里,被人乱刀砍死了,死的过分惨烈。
从姗听得心悸,那家棋牌室每天烟雾缭绕,来来往往的人,都是三教九流。
从姗记忆里,那老板算不得什么好人,色胆包天,经常和店里有的有夫之妇暗渡陈仓,纠缠不清……
从家奶奶知道她的来历,老人摸着她稀疏的头发说,“姑娘,既然来了,就陪奶奶在这儿生活吧,他能买下你,把你送到我这儿来,大约是他这一生行过唯一的善,你我算是有缘,因善而起,奶奶给你取名,单名一个善字,从今往后,你记住,你叫从善,忘记以前的事情……好好生活……”
从家奶奶是个很好的人。
从姗一声为数不多的温暖,都是她给的。
她后来想起自己十七岁那年,回到钟家后,能够做到毅然决然,对过去的一切伤痛只字不提。
大抵是受了从家奶奶的教诲。
她教她,人这一辈子,总是要向前看……
可是这么多年,肖寅兴那个魔鬼,总是不肯放过她。
她伤心极了。
连做梦也在哭……
真的……看到你们每一个收藏每一个评论我都超级感动……[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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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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