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老宅的三层格局，暗含着家族森严的等级。三楼是家族核心成员的居所，二楼用作客房，一楼则是会客与生活的公共区域。赵嘉宁的房间就在二楼最里侧，与其他客房别无二致——起居室配独立卫浴，规整得像个精致的笼子。
周老太太养生多年，晚餐只进一盅炖品，由心腹张姐亲自伺候。赵嘉宁平日只陪老太太用早午两餐，晚餐都是独自在餐厅解决。这种若即若离的待遇，恰似她在周家的位置——既被收留，又始终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早餐后，赵嘉宁在餐厅拦住了正要离开的周珩。少女攥着裙摆的手指微微发白，杏眼里盛着小心翼翼的期待："珩哥哥，能去玻璃花房说几句话吗？很重要的事..."
周珩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声音像浸了冰的薄荷："先去车上等我。"说罢转身向后院走去，剪裁精良的西装勾勒出少年人罕见的沉稳轮廓。
眼看董事会观摩就要迟到，迟迟等不到周珩的周衍怒气冲冲穿过花园寻人。刚到花房附近，就看见穿白裙的少女捂着脸冲出来，睫毛上挂着细碎的泪光，像只被雨淋湿的蝴蝶。
"哥，你把赵嘉宁惹哭了？"车厢里，周衍扯松领带忍不住追问。后视镜里，司机老陈的眉毛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阳光透过车窗在周珩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高挺的鼻梁像是道分界线，将他的表情切割得晦暗不明。"吵。"他闭着眼，喉结滚动出单音节，"有这闲心，不如看看昨晚发的并购案资料。"
周衍讪讪转头望向窗外，却没注意到兄长指节在真皮座椅上留下的细微压痕。
午餐时赵嘉宁食不知味，机械地往嘴里塞着最讨厌的桂花糖藕。老太太连问三次是否不适，她才勉强回神。陪老人散步后，她婉拒了晚餐，独自在房间里对着镜子练习微笑——唇角该扬起多少度，眼尾要垂下几毫米，才能显得足够诚恳又不过分卑微。
当夜灯次第亮起，她赤脚踩过波斯地毯下楼。比起前世此刻的惶惑，如今她更像是个冷静的观察者。餐厅玻璃映出她单薄的身影，水杯在掌心转出细小的漩涡。窗外泳池派对正酣，却始终找不到想见的那个人。
"周衍哥哥。"她站在嬉闹的人群边缘，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正拿水枪疯玩的少年回头，水珠从他发梢甩出一道银弧。两人影子在地上交叠，却只拓出男孩修长的轮廓。
"早上...我向珩哥哥表白被拒绝了。"她低头盯着自己泛白的指尖，"是我误会了他的照顾。"这句话像把钥匙，瞬间拧紧了周围的空气。
傅珊的冷笑刺破凝滞："你也配肖想周珩哥？"话音未落，赵嘉宁就被推入池中。水花炸开的瞬间，她看见周衍抄着口袋站在岸上，傅韫正凑在他耳边说什么，两人脸上都带着事不关己的漠然。
池水灌入耳膜的嗡鸣中，前世记忆走马灯般闪现。那次落水后发了三天高烧，却连个探病的人都没有。如今她从容地划开水波，黑色T恤在水流中舒展如鳐鱼的翼。
"认清自己的身份！"傅珊尖利的嗓音扎进耳膜。赵嘉宁抓住扶梯的手顿了顿，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她忽然很想笑——原来在这些人眼里，自己始终是那个需要"主人"认领的流浪猫。
"姗姗！"傅韫假意呵斥妹妹，转头却对周衍赔笑："小孩子不懂事。"这话像记耳光，火辣辣地甩在赵嘉宁脸上。她垂眸掩住眼底的讥诮，睫毛投下的阴影里藏着两汪将溢未溢的月光。
周衍突然摔了饮料杯："散了。"人群作鸟兽散时，他瞥见少女离去的背影。湿透的衣料下，肩胛骨像对振翅欲飞的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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