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当人们已经习惯了平静的生活,就容易忘记那些随时都会到来的危险。
拉斐尔或许是真的忘记了,又或许是不愿意去深入思考,在和斯菲弗拉相伴的日子里,他每一天的目标都是让自己过得开心,因为这是斯菲弗拉所期待的,也是他自己想要的。
现在他唯一所担心的,就只有这一副越来越感到疲惫的身体,无论睡多久都好像得不到缓解一样,让他无法拥有更多的精力与斯菲弗拉待在一起。
主星的天气总是很好的,晴多雨少,蓝宝石一样的天空里飘着丝丝棉花糖一般的云彩,暖融融的阳光透过玻璃,将整个卧室都照得非常明亮,让拉斐尔仅仅是躺在床上,都仿佛能闻到青草和露水的气味。
今天斯菲弗拉为他带来了一匣子美丽的珠宝,主要是一些手镯、戒指和项链。主星没有矿脉,几个能源星球都在几光年之外,不仅环境条件恶劣,还经常遭遇星盗的袭击,所以稀有的宝石其实跟星际能源一样的珍贵。
斯菲弗拉是一名上校,以他的职能确实有渠道能得到这些首饰,而他这么做仅仅是希望卧床的拉斐尔能够高兴。
“这些我都很喜欢,它们非常漂亮,谢谢你。”拉斐尔对他展露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接着从首饰盒里拿出一条绿色的蓝宝石项链,将它举到斯菲弗拉的脸颊边上,金色的眼眸在宝石和斯菲弗拉之间来回转动,直到斯菲弗拉露出询问的眼神,他才抿了抿嘴唇说道:“斯菲弗拉的眼睛比宝石还要漂亮呢。”
闻言,斯菲弗拉有些害羞地移开了目光,不敢看那张微微泛红的微笑脸庞,还顺势握住了拉斐尔的右手,从他的手中取出那条流光溢彩的项链,然后俯身,轻柔地为他戴到了脖子上。
拉斐尔算是发现了,每当这种时候,斯菲弗拉总会用忙碌的动作来掩饰他内心的害羞,于是拉斐尔忍不住想要逗逗他,故意开口问道:“我戴上这个好看吗?”
斯菲弗拉仔细地观察了他一番,接着肯定地回答道:“好看。”
“我不信。如果真的好看,你为什么不亲一下我呢 ?”
说着,拉斐尔的脸上绽开一抹狡黠的笑,他毫不遮掩自己恶作剧的意图,但依然让斯菲弗拉红了耳朵拉开距离。
“阁下......您......”他支支吾吾的,眼神漂移,简直不知道要往哪里放一般,一副想看拉斐尔又不敢看的样子,最终他无力地吐出来一句:“请您不要捉弄我了。”便举起双手表示了投降。
拉斐尔忍俊不禁,摸着颈间的宝石笑了起来。他知道没有自己的同意斯菲弗拉是不敢吻他的,虽然他很喜欢这种被当作珠宝般珍重对待的感觉,但是有的时候他也希望斯菲弗拉能够不要那样拘谨。
毕竟他一直希望他们可以是地位平等、互相依靠的恋人关系,而不是普通的雄主和军雌的关系。
如果要做到这一步,应该还要再花上一些时日吧?
就在两个人享受着这样惬意的相处时光的时候,卧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敲门声并不是等待答复的询问,而是对室内之人的一种直接的告知,紧接着门就被从外面推开了。
一双锃亮的军靴踏进这间整洁、明亮的房间,留下一个隐约的白色脚印,来人高大的身躯在打过蜡的地板上投下深沉的阴影,同时也映出了他的那张冷峻的侧颜。
拉斐尔听见声音,下意识抬头看向他。而斯菲弗拉则更快地站起来,向后退了一步,让出床铺前的位置,身体本能地挺直、绷紧,他目不斜视,用力地举起右手至额前,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掷地有声地喊道:“长官!”
“......”
拉斐尔的手一颤,攥住了项链上的蓝宝石,手心一片冰凉的粘腻,宝石周围镶嵌的钻石用不规则的边缘切割着他的皮肤,深深地嵌进血肉中。
赞德·维塔莱好像没有看见房间里有第三个人,他冷淡的目光从一进门开始就落在拉斐尔的身上,窗外明媚的阳光从他的身后照亮了他的半边侧脸,以高挺的鼻梁为界线,另一半被阴影所覆盖,耀眼的银发之下,那双充盈着浓郁翠色的眼眸散发出摄人的光芒,一种冷峻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身体好些了?”充满了磁性的嗓音听不出情绪,以至于让听者有一种戏谑的错觉。
他从容地走到床前,优雅地在斯菲弗拉的座椅上坐下,而斯菲弗拉非常自然地走到他的身后,沏了一杯热茶放到他的手边。
这二人之间仿佛理所当然一样的互动,让拉斐尔感到有些不可思议。等回过神来,他对此感到了疑惑,接着,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或者说,他在潜意识里回避了某种可能——
——斯菲弗拉和赞德关系很好的可能。
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斯菲弗拉他......
——为什么要接近他呢?
23
拉斐尔突然感到一阵寒意,细密的战栗感爬上他的脊背,让他整个人都忍不住发起抖来。
“我......好多了......”他低下头,声音变得有些飘渺。
“是吗......”赞德翘起长腿,用手指抵着下巴,观察了他几秒后,突然伸出手抬起他的脸,接着欺身上前,幽暗的眼眸对上那双因为惊讶或者害怕而颤抖的金瞳,他清晰地在那双清澈的瞳孔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完完全全、只有他一个人。
啊......每当这个时候.......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能体会到那种甘美的快感,令他沉醉,欲罢不能。
他真想紧紧捂住这双不谙世事的眼睛,摧毁掉他脸上若无其事的表情,让他尖叫、让他哭泣、让他战栗着求饶、让他不停地呼唤自己的名字......以确保自己完全地占有了他、占有了这样的一个人。
赞德英俊的脸庞突然在自己的眼前无限放大,拉斐尔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就算是他在这么近的距离面对这样一张脸的时候,也不得不感慨天底下竟然有如此鬼斧神工的技巧,竟能造出这样的一张脸来。
或许自己一直以来都不愿意放手的不甘心,有一大半都出自于这张脸吧?
拉斐尔确实没有再见过比赞德更好看的人了。帝国的银星、最年轻的将军、维莱塔家族的领袖......他有着太多的荣誉冠冕,总是高高在上,耀眼无比,让拉斐尔感到敬畏、感到憧憬,感到......遥不可及。
拉斐尔再一次意识到,他们真的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正如晨星和夜星永远不可能厮守,他和赞德也注定分道扬镳。
“我真的、好多了。”
思及此,拉斐尔拂开赞德握着他下巴的手,加重了语气想要打消他的疑问。他不知道今天赞德为什么会来到他的房间,但是为了避免他和斯菲弗拉之间的事情暴露,还是趁早将赞德打发了比较好。
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赞德的口中突然喊出了一个名字。
“斯菲弗拉,你来说。”
拉斐尔瞬间睁大了眼睛。
“阁下的身体到底如何了?”赞德甚至没有回头,他居高临下地、用一种命令下属的语气,一边说着一边坐回到座椅上,小臂放到扶手上面,手指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响声,就如同敲在拉斐尔的耳边一样,让他的心脏难以抑制地鼓噪起来。
“是。”
斯菲弗拉嘶哑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他详细地汇报着病情,可是拉斐尔却连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他的大脑中一下子充斥了太多的想法,他甚至不敢去看此刻斯菲弗拉脸上的神情。
他在用什么样的表情说着这些话的呢?
他......到底为什么......
“......为了阁下的身体着想,将军您应该多花些时间陪伴雄主,说到底,属下终究是......无法代替您的。”
“是这样吗?我还以为你多少能派上点用场,他看到你会高兴一点呢。”
他们如同在讨论天气一般旁若无人的对话,却让拉斐尔感到了极大的震撼,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斯菲弗拉,却见他的眼神竟是与赞德如出一辙的冰冷,森白的面具戴在他的脸上,仿若死神的半身,令人不寒而栗。
而面对这样的羞辱,他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已经习惯了一样。
“斯菲弗拉......你......”
听见拉斐尔的声音,斯菲弗拉向他投去了略显歉意的一瞥。
拉斐尔的心直直地下坠,手脚瞬间变得无比冰冷,他犹如溺水之人,呼吸间感到肺部传来难以忍受的痛苦,让他不由得呜咽出声。
他的犹豫、他的逃避、他的愧疚、他的道歉......在这一刻统统都有了答案,拉斐尔终于明白斯菲弗拉为什么从不愿意正面回应他,为什么他会说自己无能,为什么他说自己不能带他走......原来这都是因为——他是赞德的人!
——一个可恨的背叛者!
赞德看见拉斐尔再也无法保持平静的模样,脸上露出了饶有趣味的表情。似乎他早就料想到会有这样一幕的发生,而他一直静静等待着。
“你们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拉斐尔的声线颤抖,他推开放置于膝上的珠宝匣子,手镯戒指随着盒子的倾倒滚了出来,有些甚至沿着光滑的被面滑落到了地上,发出“叮叮咚咚”的破碎声,听起来刺耳极了。他瘦削的身体前倾,几乎要扑到赞德的膝盖上,他的双手死死地抓着床铺,瞳孔震颤着,一会儿看着赞德,一会儿看向斯菲弗拉,他急切而迷茫地寻求一个答案,一个能够验证他内心猜想的答案。
“你......都知道?”
他干涩的嘴唇碰撞,无意识地问出来这个问题。或许是他现在的模样看起来实在太可怜了,赞德的心情因此变得很好,所以他爽快地回答他:“是的,我都知道。克劳德会定期向我汇报庄园里的情况,至于斯菲弗拉——是我让他来的。”
“......什......”
拉斐尔好像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随着赞德的话音落下,他整个人如坠深渊,大脑中那些亲密的温存的回忆,在一瞬间全部如泡影般破碎消散,话语中锥心的刀刃,将他削得鲜血淋漓、体无完肤。事到如今,他痛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一遍遍徒劳地重复:“为什么......”
他的面孔不期然地扭曲起来,金色的眼眸中尽是痛苦与恨意,斯菲弗拉僵硬地闭上眼睛,微微低下头掩住了唇角的苦涩。
赞德疑惑地问道:“怎么了,你不喜欢吗?”
他只随意地向后招了招手,斯菲弗拉就顺从地走上前,像一条听话的狗,任由他拽住自己的衣领,将他一把拉到拉斐尔的面前,逼着他们两个四目相对。
拉斐尔的身体抖了一下,他看着面无表情的斯菲弗拉,突然感受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恐惧。
赞德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仿佛将斯菲弗拉当作一件好用物品,轻佻地评价道:“虽然长得不够漂亮,嗓子也被烧坏了,但胜在足够忠诚,很清楚自己的定位,让他往东绝对不会往西,懂得医疗知识,也很会照顾人。你对他哪里不满意?”
即使被这样对待,斯菲弗拉也依旧一动不动,从他绿色的眼眸中,拉斐尔看见了自己越发显露出愤怒的脸庞。
他们两个就像经验老道的猎手,将毫无自觉的自己耍得团团转。在最初的情绪起伏过后,终于认清现实的拉斐尔将那么多复杂、幽怨的情绪通通化作了难以抑制的怒火在心中熊熊燃烧,他咬紧后槽牙,一字一句地向赞德发问:“为什么你们要这样戏耍我?很好玩吗?”
“戏耍?”赞德不赞同地摇头,“你不喜欢我,我就送一个你喜欢的人给你,这是戏耍你吗?”
拉斐尔再一次被他的厚颜无耻震惊到了,“我不喜欢你?你怎么能够说出这种话?”他气得拔高了声音,甚至有些尖锐地责问:“难道不是你一直以来都在厌恶、冷落我吗?”
“你怎么能说我不喜欢你?怎么能把一切的过错都推到我的头上?!”
这或许是五年来拉斐尔第一次如此激动地反驳赞德,愤怒为他的容貌增添了一种奇异的美感,他的脸颊变得红润,眼眸被怒火映照得发亮,充满了鲜活的生气,山野间的生命力仿佛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被他这样质问,赞德丝毫不觉得冒犯,他甚至感受到久违的喜悦,他细细地感受着当下自己内心的情绪,毫无疑问,这样对着他生气的拉斐尔对他而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笑盈盈地说道,语气竟然很柔和:“你先别急,你仔细看看——”
说着,他突然抬手在斯菲弗拉的脸上一抹,粗鲁地扯下那张白色的面具,这是所有人都未曾想到的事情,没有一个人能反应过来!
就连斯菲弗拉都来不及阻止,当场愣在了原地。
只听见赞德幽幽地吐出三个字:“——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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