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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旧梦新生

有人拉着拉斐尔的手不停地奔跑着,刺鼻的硝烟弥漫,红色的火焰吞噬了周围的一切,心跳的声音紧扣耳膜,让周遭显得格外寂静,如同死亡一般。拉斐尔已经感受不到自己双腿的存在了,他的脚仿佛踩在棉花上一样,完全无法支撑起自己的身体,险些要倒在地上,但还是被用力地拖起来。

他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不,或许不止一个。

他怕极了,求生的本能让他紧紧地攀附在另一个人的身上,自己的身体却越来越沉重,无论怎样使劲,却根本站不起来。

拉斐尔皱紧眉蹬着双腿,就这样把自己给蹬醒了。

他睁着眼无神地看着漆黑的夜色,胸膛急促地起伏着,只觉得这片寂静犹如梦中,散发着死的气息,

好一会儿,他的喘息声才平复,意识却还没有清醒,依稀觉得不似方才那般燥热了,于是又阖上眼,沉沉睡去。

晨光微熹,拉斐尔的房门被拍响。一道粗犷的声音响起来:“起来了拉斐尔!轮到我们去巡逻了!”

拉斐尔睁开眼睛应了一声,匆匆从床上跳起来,麻利地穿好衣服,出门前用动物皮毛制成的披肩裹紧了脖子,

安东尼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他很高大,身上的肌肉把衣服都撑满了,眼睛有一只瞎了,戴了个黑色的眼罩,看起来很凶,但其实脾气很好。

拉斐尔同他打了个招呼,蒲扇大的手掌就落到了他的肩膀上,安东尼搂着他爽朗地笑道:“走吧!兄弟!”

晨雾还没有消散,整片树林都湿哒哒的,像一张被露水浸湿的油画,浓重的绿色和紫色晕染在一块,随手拂去,这些颜色就会随着冰冷的液体留在皮肤之上。

拉斐尔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湿而软的地面上,腐烂的叶片堆积了厚厚的一层。这里的气候很奇怪,树林高大茂密,空气湿度很高,可是一旦太阳消失,气温便会骤降,雾气升腾,水变得冰凉却不会结冰,如果不穿厚一点的衣服进入丛林,很快就会浑身沾湿,然后失温而死。

然而这里的异兽却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环境,因此每一天都会有固定的人员出去巡逻,确保异兽不会靠近。

安东尼从昨晚布置好的陷阱里捉了三四只野兽,这种小型的兽类虽然有一定程度的异化,但已经算是这个星球上比较美味的物种了。

拉斐尔是两个月前随着坠毁的飞行器落到这片丛林里的。当时他已经失去了意识,是在这里生活的游击小队队长——埃布尔把他带回了驻地。

这个星球曾经发生过一场战争,很多军雌都牺牲了,大部队撤走后,只有他们几个活了下来,通信设备也损坏了,他们根本联系不了外界,只能在这片丛林中勉强求生。

恐怕他们的家属都以为他们已经战死了吧。

但这里所有的虫族都还活着。明明活着,却如同不存于世的幽灵一般。

检查完全部的陷阱,拉斐尔就和安东尼回到了营地。

早饭已经做好了,在锅里咕噜咕噜地冒着热烟。拉斐尔巡逻的时候只吃了一点干粮,现在真的觉得自己饿了,于是拿碗自己盛了一碗。

雷德加走到他的身边,悄悄地往他的手里塞了一条肉干。

早饭一般是没有肉的,就拿从土里挖出来的根茎膨大的植物洗洗煮汤吃,顶多再往里面扔点树叶草叶,囫囵就是一顿。雌虫身材高大,消耗的能量也多,所以需要吃很多才能维持身体机能的运转。雷德加给他的肉干也一定是他藏了很久不舍得吃的。

拉斐尔对他笑了一下,突然想起来什么事情,凑到他的耳边对他说:“晚上我......”

感受到耳畔轻柔的呼吸,雷德加不自在地低下头,连耳朵带脖子一整块的皮肤都红了,但是拉斐尔没有看见,他说完就抽身离开了,雷德加有点没反应过来,总之还在原地愣着。

利奥搬了一盆衣服恰好路过,看到这情景不由得啧了一声。雷德加像是被惊到了一样慌乱地往药房走去。拉斐尔同利奥打了个招呼,问了一下他河边的情况,因为他也打算去把自己的衣服清洗一下。

安东尼捧着他的饭盆,身躯像山一样缓缓移动过来。他盯着拉斐尔清俊的脸看,直把拉斐尔看得不好意思地问他怎么了,才用认真的语气对他说:“雷德加铁定喜欢你。”

拉斐尔的脸上露出不自在的表情,抿了抿嘴唇,说:“这种时候说这些干什么。”

安东尼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告诉他:“我们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完蛋呢。及时行乐啊年轻人。”

“安东尼,你只比我大了三岁。硬要说的话,我是这里第二年长的。”拉斐尔有些不满,他现在想到什么便会说什么,同刚来时候的安静谨慎相比,性格活跃了很多。当然,为了生存下去,他不得不活跃。这里可不会有雌虫主动把吃食做好递给他,也不会有雌虫主动关心和照顾他,大家都忙着活下去,根本没有精力放在他的身上。

拉斐尔也曾一度崩溃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他被带回来以后就被放在屋子里自生自灭,只有雷德加会来替他检查身体。当他鼓足勇气走到外面时,毫不意外地遭到了冷眼和排斥。

“队长又捡回来一个废物拖油瓶。明明我们自己都吃不饱,哪来的东西给他吃!”

那时候队伍的氛围很不好,焦虑、紧张、压抑、恐惧......如果不是有埃布尔压着,恐怕这个小队早就分崩离析了。

拉斐尔从没有如此感激过斯菲弗拉,他教给他的那些辨认可食用植物的知识和制作陷阱的技巧,让拉斐尔成功改变了自己尴尬的处境。

虽然生活的环境很糟糕,但拉斐尔却很开心。不,或许这个形容并不准确,因为他随时会死掉,可是他的心中很舒畅,仿佛感受到自己腐朽的身躯迎来了第二个春天,如同枯木逢春般,得到了甘霖的滋养,焕发出勃勃的生机。

他不得不承认,极偶尔的时候他还会想到斯菲弗拉......和赞德。他们都是军人,是不是经常在这种恶劣的环境里作战?和他一样吃着粗劣的食物,从死神的手里争分夺秒?他出意外之后,他们两个会担心他吗?会来寻找他吗?还是说......会认为他已经死了呢?

或许斯菲弗拉会为他痛哭一场吧,他的心意他一直都是知道的。

赞德就不一定了,他可能很快就会迎娶新的雄主。说到底,拉斐尔还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和他结婚。他这种人才不会将斯菲弗拉的遗言放在心上。难道仅仅是因为有趣吗?

不过......他能够走到今天的地位,肯定是将自己的一切都拿出来去拼搏,去争抢,一步一步,用鲜血和伤□□换得来的吧。

拉斐尔想到赞德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泛白的伤口,不敢想它们之前是如何触目惊心。如果没有亲身体验过战争,是无法想象那种惨烈程度的。拉斐尔也是如此,他从前对受伤最大的想象也只有刀切到手的程度,但是在经历了爆炸,眼睁睁看着生命逝去,又在荒野中艰难地求生了之后,他才终于明白——活着离开战场是一件多么艰难、多么厉害的事情。

无论赞德怎样伤害了他,但作为一名军人、一个士兵、一位将领,他毫无疑问是最优秀的。

倒不是说原谅了他。只是,拉斐尔依然尊敬他。

说实话,他还没有做好开启下一段恋情的准备,所以......

“雷德加才多大?十八岁?十九岁?”拉斐尔无奈地说,“他这个年纪正是情感充沛的时候,他是把我当作长辈来依靠的。安东尼,在现在这种处境下对他出手,我做不到。等救援把我们救出去以后,我们再讨论这件事情吧。”

安东尼瞪了瞪眼睛,“哈,救援?”他嘟囔着,“我早就不指望这种事情了。”

“乐观一点嘛,老伙计。”拉斐尔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其实也不想死在这种鬼地方吧!想想看,你要是能活着回家,一定会引起大轰动的!”

安东尼那张粗犷的脸上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他想,有些事情拉斐尔他根本就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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