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午夜,张晓芳匆匆忙忙地将店里最后一张桌子上的东西收拾起来,同时向后厨喊道:“把锅洗了就行,垃圾整理一下走的时候顺路扔了,其他明天再说!”又对坐在门口玩电脑的女儿说:“露露你去把店门关了。”
甘露带着耳机、嚼着口香糖正沉浸在电脑游戏中,快节奏的电子音乐将她完全包裹。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一曲结束,她弯弯嘴角,得意地吹起一个大大的泡泡。
“我说话你听见了没!你给我把电脑关掉,考试也不知道考了几分就知道玩,我一天天都不知道为了谁!”张晓芳把抹布使劲甩到桌子上,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甘露喊道。
“回来衣服也不换,你这一身舞蹈服我早干、晚干十天都挣不回来!你这个没良心的还天天在那玩,也不知道帮妈妈的忙。”说着还点点甘露的脸,“妆也不卸,眼蓝嘴红的还在那吹泡泡糖,那化妆品全吃肚子里了!快把电脑关了,把妈的包拿上,咱们回家!”
甘露噘着嘴,谁天天玩了,明明说好这次期末考了第一就给买电脑,还让她暑假随便玩。是,没错,电脑是买了,但是却把她当成了小贼,一天把那电脑守的比看保险柜还夸张,要不是今天她聪明,上完舞蹈课后没有回家换衣服、洗脸,而是直接来店里,那电脑今天都不要想碰一下!都不知道这电脑买个谁的,哼,搞笑!
一顿腹诽的甘露到底还是把游戏退了,又干脆利落地关了电脑,乖乖提上张晓芳放在桌下的包,“好啦好啦,管家婆!我知道你不打扫完是不会回家的,那我先回家洗脸了啊,这么长时间我可不等你!”
她拉长声音,扮着鬼脸绕过张晓芳,蹦蹦跳跳地从后门出去了。
张晓芳哭笑不得,“直接回家啊,妈妈马上就回来了。你洗完脸直接睡觉,不许看电视......”话音未落,甘露的身影已消失在门后。
张晓芳打起精神,抓紧时间收拾店里的杂事,也不外乎是一些擦桌子、摆椅子的琐碎事。本来明天早上开店的时候收拾也行,但她是个急性子,看见店里乱的一塌糊涂实在受不了,只能先把面子上的抓紧弄弄,其他只能等到明天来整理了。
而向家里走的甘露早就已经习惯自家妈妈的性子,她是单亲家庭,从小和妈妈相依为命,母女俩特别亲密。她从小到大什么话都和妈妈说,母女二人也从来没有什么隔夜仇,她还想着早点回去给妈妈煮点宵夜吃,好晚了,说起来她也有点饿了。
她和妈妈居住的这一片地方是老城区,楼栋之间挨得极近,无数条小巷道将各个老旧小区紧密联系在一起,从上往下看,好似一片巨大的蛛网。
老旧、狭窄的巷子自然缺乏公共建设,路灯当然是没有的。
一到晚上,一些紧靠巷道的窗户里会透出一盏盏或白或黄、或亮或暗的灯光,将路面照出一团团模糊的光斑。
夜行晚归的人就靠这点子亮意去往自己想去的地方。
平日里甘露是不会这么晚才回家的。她今年读高二,正是课业最紧张的时候,母女二人商量了一下,就决定她下午放学后会先去自家小饭馆里吃饭,然后直接回家,那时天还亮着呢,不说周围的人家里高高低低传出来的声响,就说路上还有好多来来往往的行人呢。
今天确实是太晚了,主要是她刚放暑假,好不容易找着机会可以痛痛快快玩电脑,而张晓芳也看孩子上学上的可怜,也想让她轻松一下,加上暑期来临,晚上出来喝酒、吃烧烤的顾客也多,生意又好,就顾不上了。
慢慢悠悠走着的甘露将口香糖嚼出细碎地裂响,鞋跟在巷道里叩出虚浮的回声。此时快到半夜,只有零星的灯火从临街的窗户里漏出来,像是被风吹落的星子跌进了谁家的玻璃窗里,在石板路上洇出深浅不一的星斑。
静谧幽暗的巷道好似被光斑切割成一柄极薄的利刃,口香糖的破裂声不断打破这一空寂。
当薄荷的清凉在齿间碎裂时,甘露忽然听见身后有鞋底与青石板碰撞出的空落回响。就着昏暗的灯光,她狐疑地看向身后。
从窗户中漏出的缕缕丝光非但未能撕开夜色,反倒让照不到的角落又裹上了一层厚厚的黑暗。
未看出任何异常的甘露耸耸肩,安慰自己或许是听错了。她转身向前走了几步,身后却又响起了陌生的足音。
她犹豫着又停了下来,“谁在那?”她用舌尖紧紧将口香糖抵在脸颊,随时准备喊出早已潜藏在喉间的尖叫。
空荡的暗巷里缓缓传来一声“喵”,甘露轻呼了一声,原来是只野猫。
夜色突然变得浓稠,有零星几点水滴在了她的脸上,要下雨了。
甘露僵立在原地,凝结的呼吸悬在卷翘的睫毛上,她想到了刚才在论坛中看到的帖子。本还是零星几点的雨逐渐有了越下越大的趋势,她不敢再看向身后,只能不断暗示自己,那只是一只野猫而已。
她把妈妈的包紧紧抱进怀里,加快了脚步向家走去。
雨水快速汇集在青石板的褶皱里,形成一个个水洼。刚才还模糊不清的足音却一步步清晰起来,混着满天的雨声逐渐逼近她。
甘露的心跳骤然上升,她不敢回头看,只是不停地加快脚步,走到最后甚至跑了起来。而那些被她撞破的水洼在身后重新愈合,每个涟漪的震颤频率都与她的心跳精准同步。
“扑通”一只红色的女士手提包掉落在她的脚下,她看见前方水洼里自己的倒影正在溶解。
湿漉漉的黑暗中,冰冷的指节爬上了她的后颈,紧紧捂住了她的嘴巴。甘露立刻挣扎了起来,用力往下拉扯着脸上的手,但身后的人又用另一只手紧紧掐住她的咽喉,并使劲把她向后拖动。
空气逐渐稀薄起来,甘露拼命地大口呼吸,一股浓烈的油腥气从四面八方钻进她的胸腔,在快速呼吸中甘露逐渐没了力气。她的两只胳膊垂在身侧,随着后拖的身体而无力地晃动,眼前的雨珠好似被串联成细密的锁链,将她紧紧勒住,她努力转动眼珠看向不远处还亮着灯光的窗户。
雨越下越大,冰冷的雨水淋在甘露的脸上,雨水像透明的蛛网裹住她的脸,睫毛承不住水珠的重量,混着眼泪不停地往下流,像大颗大颗的珍珠砸向嘴边的手。
甘露已完全失去任何可以抵抗的力气,她逐渐感觉头晕沉沉的,她最后看向泡在水坑里的包,不停往下流的眼泪和雨水混合在一起,顺着那只大手最终流到了地上。
雨还在下,哗啦啦的雨声里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个身着雨衣的人将泡在水坑里的包捡了起来,然后顺着巷道的尽头离开,慢慢消失在雨帘里。
拖着疲惫的身体,冒着雨回到家的张晓芳轻手轻脚地打开防盗门,家里昏暗一片,她以为甘露累了一天回房睡觉了,本来不想打扰女儿休息,但又担心甘露是不是淋雨回家没有洗澡就睡觉,她担心甘露感冒,所以又轻轻敲敲甘露的房门,试探着向里面喊道,“露露,睡了吗?有没有淋湿啊?”
房间静悄悄的,难道露露已经睡着了?张晓芳想了想又轻轻推开女儿的房门,向床上看去。
空荡荡的房间还是母女二人早上离开时的样子,散落在床上的漫画书、堆叠在椅子上的各色舞蹈裙,都明确告诉张晓芳,甘露并没有回家。
客厅传来窗户被风吹得吱吱作响的声音,她快速走向客厅,并一把按开客厅的灯。
不大的房子在明亮的白炽灯照应下显得那么空旷,张晓芳急切地把屋内都找了一遍,还不停喊道,“露露”“甘露!”。
一无所获的张晓芳软着腿坐到沙发上,她快速呼吸着,不停地想这会儿甘露会在哪呢?她和甘露差不多前后脚的时间出门的,按理来说甘露这会儿应该就是在家啊?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吱吱作响的窗户打断了张晓芳的思路,她转头看向窗外,眼里逐渐透出恐慌。她猛地吸一口气,像是不敢一下呼出去一般急切的喘息起来。
她想到刚才临时来的那桌客人说的话,“老板娘,下雨了我们就走了,你也早点回家吧,最近咱们城里可不太平。我当警察的侄子说,最近有个变态,专门在下雨天的时候杀人,还专挑女人杀!”
“哐啷!”
突如其来的巨响震得窗框簌簌发抖,雨越来越大。张晓芳浑身一颤,指甲不由得掐进掌心,冰凉的雨丝正被风从半开的窗缝里吹进来,在窗棂上凝成蜿蜒的泪痕。她踉跄着扑向阳台,向窗外望去,“不可能,不可能......”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漂浮在暴雨里,像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
张晓芳颤抖着拿出手机,不停往下流得眼泪让她无法看清手机界面,她的食指不听使唤般在键盘上戳出重影,她狠狠用手背擦过眼睛,那边终于接通了电话,“喂,110吗?”
“我女儿不见了,我的露露不见了!”
撕心裂肺的的痛楚终于袭来,此时的张晓芳成为了会说话的哑巴,她已不知如何正确表述求助,只是不停喊道,“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安静的深夜突然被一阵刺耳的警笛声打破,因要整理采访手稿而晚睡的张汐禾赤脚从卧室里走出来。
她穿着单薄的睡衣站在客厅阳台处向窗外探头,楼下不远处警灯闪烁,三辆警车斜刺停驻在巷口。
“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大阵仗......”睡眼惺忪裹着针织披肩的顾淑敏也靠了过来,淡淡的药味轻轻笼住女儿,她捏着披肩口也好奇地向楼下看去,“不少人啊......”
“不知道啊......”穿着睡衣的张汐禾顺势挤进顾淑敏的大披肩里,“我正整理稿子呢,就听见窗外有警车在响。”
顾淑敏掌心在女儿单薄的肩头细细摩挲,她搂住张汐禾,“身上这么冰,也不知道加件衣服,是不是想感冒啊?”做了一辈子语文老师的顾淑敏连责备都带着特有的温柔,“都多晚了,还不睡觉......”
一看女儿又要被念了,张维真赶紧岔开话题,“不好说啊,是不是谁家进小偷了?最近咱们这片老城改造,好多小区拆迁施工,那工地上人来人往的都不知道有多乱。”
张维真向母女二人靠过来,一只手挡在嘴前,眼睛朝前面那栋楼飞快一撇,“前段时间老李家的邻居——就是那个家里面做建材生意的,不就进贼了?听说他家当初又是报警,又是找物业的,闹了好大一场,最后还没查出结果来,你说是不是那个小偷又出来作案了?”
“如果是入室盗窃,警察应该在楼内查线索,警戒线也应该是围在单元门口才是。”凭着作记者的敏锐感,张汐禾感觉到有点点不对,“怎么把巷子口围了起来?”。
“啊......”本还沉浸于小道消息中的张维真忽然压低嗓音,“淑敏,你说是不是最近一直在传的那个事啊?”
顾淑敏倏地收紧披肩穗子,她有点担心地搂紧怀中的张汐禾,“好了,不要说了,管他是小偷还是什么的,早点睡觉!”
她推着张汐禾往卧室走,路过张维真还斜了他一眼,好像在怪他口无遮拦的瞎说。
“什么事啊?”张汐禾趿着起球的棉拖鞋转身,本来她对今晚发生的事情无感,但经爸妈这么一弄反而好奇起来。
“咱们市里出了连环杀人魔!专挑下雨天杀人,还都是年轻小姑娘....”她爸神秘兮兮地说道,“听说啊,每个死了的小姑娘都没了舌头呢!”
“好了,不要说了!”顾淑敏一声打断,她当然知道这段时间市里闹得这些事,不让张维真提起来,那是为了禾禾好。禾禾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自从签了报社的记者工作后,对这种事情肯定是主动凑上去。平常也就算了,但那可是杀人犯哎,能是开玩笑的吗?
她只推着张汐禾往卧室走,一边还抱怨张维真,“你就闭嘴吧,什么连环杀人魔,谁说的,哪个人说的!那警察都没有定性,也没有哪个单位出来通报什么,你听个不着四六的话就说个没完,你就不要在烈火上浇热油了,好不好啊,我的张老师?”
张维真讪讪蹭到沙发前,顾淑敏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他也反应过来了。他也放软了声气,跟着顾淑敏一起哄张汐禾,“哎呀,爸爸都是瞎说的。你乖啦,快去睡觉吧,明天让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我又不是小孩子,爸爸你听听这话像话吗?”张汐禾现在大了,不是小时候那么好哄了。
张维真挠挠头,错眼瞥见五斗柜上的照片,穿着南华一中校服的禾禾站在学校紫藤花架下抿着嘴软软笑着,孩子见风就长,几年前还在爸妈面前撒娇耍赖的小团子,现在是一点儿也哄不了了。
本来还想多问两句的张汐禾看妈妈快要发火了,虽然对这个雨夜杀人魔很感兴趣,但也不想让爸妈担心,她抿着嘴偷偷笑,就她爸妈那两下不提也罢。她按耐下好奇心,乖巧顺着爸妈的力道往前走,但她仍故意转头看向窗外,“哎呀,我真对这外面的事有点好奇呢,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呢,好想知道呢~”
正在一家三口围在一起转圈圈时,一阵急促地敲门声传来,张维真忙从这场打闹中脱身去开门。
“你好,我们市公安局刑警队民警,这是我的警官证,我们正在执行公务,有问题需要向你们了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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