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张汐禾早早起床，趁爸妈还在睡就出了门，她穿着一身运动套装向小区外跑去。
南城巷四通八达，沿街开满了各种便民店铺，昨夜发生的一切好像地上的积水，随着太阳升起而蒸发消失，周围的人们生活依旧如常，早餐店也早早做起了生意。
张汐禾绕着街道跑了几圈就来到经常去的早餐店吃饭，店里生意正是繁忙的时候，她简单要了几样常吃的早点，随便选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
随即对面坐下了俩人，身上都穿着皱巴巴的短袖，其中一人双手布满了老茧，一看二人就是在附近工地上打工，吃过早饭还要去工作。
张汐禾斜对面坐的中年人好像十分着急，拳头大的包子一口能吃掉半个，另外一人却端着碗不着急吃，而是喋喋不休，“哎，老李，你知道昨晚上又死人了不，就离咱们工地不远。”
老李头也不抬，端起碗就喝了一大口粥，然后继续吃着面前的包子。
说话的人也不管老李理不理他，他喉结滚动着咽下唾液，“你说这人奇怪，光杀女人，我看啊杀得对，大晚上不回家，在外面乱跑，谁知道是干嘛的，活该！”
老李一口把剩下的热粥喝完，拿起桌上的帽子就走，“我吃饱了，账你结了哈。”
“哎你这人，你都吃完了我还吃个屁啊，还我结账，你可真不要脸！”说着也抓紧时间把白粥往嘴里就倒。
张汐禾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对方，长着一张过目即忘的脸，毫无特色的五官，唧唧喳喳说个不停的臭嘴，年纪不大却思想陈腐，纤细的四肢和短粗的脖子支撑他那无用的大脑，把自己悲剧的人生和从未接触过的陌生人连接起来，好像就能抬高自己，使得日子好过起来一样。
想到这她饭也不想吃了，准备结账，顺便给爸妈打包一点早餐回家吃。
嘴臭的那人也吃完饭了，他一手拿着自己的东西，另一手数钱，走到老板面前付账的时候还把张汐禾挤到了旁边，临走的时候还勾着眼从头到脚把张汐禾打量了一遍。
早餐店老板把打包好的东西递给张汐禾，笑着对她说道，“小姑娘别生气，这人是前面工地上的，就这样，我给你送个鸡蛋。”
张汐禾接过打包带，说了声谢谢，然后追出门去，她看向走远的那个人陷入了沉思，腿脚不便也能干工地吗？
提着早餐回家后，顾淑敏正用木筷搅动着锅里翻滚的米粥，蒸笼力飘出的白雾裹着包子的香气在玻璃窗上呵出暖黄色的光。
张维真也已起床，正在接水拿药给顾淑敏吃，看见张汐禾手里拿的的东西，伸手点了点她。
张汐禾缩缩脖子，蹑手蹑脚向厨房走去。
她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母亲忙碌的背影，鼻尖萦绕着熟悉的食物香气。她笑着看了一会儿后，悄悄把打包回来的早餐放进冰箱，可厨房就这么大，动作再轻也惊动了她妈。
她一个转身把张汐禾抓了个正着，“我说你大清早干嘛去了，怎么，外面花钱买的香啊。”
张汐禾干脆正大光明的找碟子、找碗，“外面再好吃的东西也没有妈妈做的美味，我就是不想让你累着了!”
她一边说一边手脚麻利地把早餐往餐桌上摆，眼睛却偷偷瞟着母亲举起的筷子。
“你给我站住！”顾淑敏举着筷子追上来。
张汐禾像只炸毛的猫弓起背、弯着腰躲着四面八方伸来的筷子，眼睛却弯成月牙，“妈，妈，我错了，我吃你做的，这个给爸爸吃。”
张维真一手端水，一手拿药拦在母女二人中间，“好了，好了，先吃药，后吃饭，回头我再收拾她。”总算把事情对付过去。
吃了两顿早饭的张汐禾揉着肚子，送张维真、顾淑敏出门遛弯，晨光中，她看见父亲的背影在雾气里显得格外挺拔，母亲的笑声混着烟气飘散在空气里，她弯着嘴角，这样的早晨，用任何东西她都不会换。
回到书房，张汐禾打开电脑，屏幕上跳出的新闻标题让她心头一紧："年轻女孩横死街头！"
随着鼠标的滚动，更多细节浮出水面。
加上昨天晚上的受害者，目前一共有四个女性死亡，其中第一个受害者和昨天晚上的受害者被发现的地点都在城南，第二个受害者和第三个受害者则是在城西发现的，而所有人案发时在下雨。
张汐禾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她想起昨天中午她爸来接她时的一幕——“你妈说了，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让我拿把伞，我看这天晴的厉害，怎么会下雨呢？她把还我呲哒了一顿！”
可到了晚上，却狂风骤起，暴雨倾盆而下。
张汐禾盯着屏幕上的新闻信息，眉头越皱越紧。
"凶手是根据天气预报杀人吗？”她喃喃自语，“但从第一起案件发生，期间历经几个月有不少下雨天，也没见他每次下雨都杀人啊？"
一个大胆的猜想在她脑海中成形——只能是受害者身上的某些特质吸引他杀人，“下雨”可能是刺激他犯案的契机，又或者是他用来掩盖证据的手段。
那么，四个受害人身上都有哪些共同点呢？
她咬住下唇，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迅速登录一个活跃度较高的社区论坛，果然，关于这起案件的讨论已然沸腾，她仔细比对着电视台已经发布的有关新闻报道，在纷杂的信息中抽丝剥茧，逐渐梳理出了被害人的部分信息。
第一位受害者从事的歌厅陪舞工作，媒体报道中提及了她家境贫寒，早早辍学踏入社会，学历不高却容貌较好，稚嫩懵懂中便选择了这份来钱快的行当。
第二位受害者年龄稍长，她的照片早在各大帖子里被反复传播，虽经过多次转发后显得模糊不清，但仍依稀可见其五官立体明艳。照片中的她身着浅黄色吊带背心与牛仔短裤，打扮大胆时髦。报道称她是一家服装店的老板，但坊间传言她此前也是在歌厅、舞厅工作，如今是“上了岸”——攀上了有钱人。
关于第三位受害者，目前没有照片，媒体仅模糊地报道她是酒吧的推销员，虽然未明确指其工作性质，但大量的帖子已然对此进行了添油加醋的演绎。
至此，一个受害者模式基本浮现：这三位受害者，或直接从事特殊行业，或其工作与之紧密相关，且工作时间或下班时段都异常晚。
然而，第四位受害者的信息却截然不同。
因为是昨晚才发生的事情，所以目前网络上讨论寥寥，但是张汐禾已经从邻里处听到了不少内容。
最令人惊心的是，这名受害者年仅十几岁，尚是读高中的未成年人。
除了同样在雨夜遇害，她的背景与前三人毫无相似之处。
这巨大的反差让张汐禾陷入更深的困惑。
凶手选择前三人的理由可以是“替天行道”式的偏执，或是对待特殊行业女性的极端仇视，可这第四位受害者呢？一个无辜的学生，凶手为何对她下手？
难道......与昨夜那场骤然而至的雨有关？
或许凶手本来未必想要再犯案，特别是连接发生了三起特定人群的命案，警局以及社会的关注度都已达到最高，此时再犯案的风险明显提升，因此凶手在做下第三起案件后，长达2个多月再未发生相同案件的原因。
而昨晚凶手犯案的原因是什么呢？一场突如其来的骤雨、一个夜深未归家的女性......
思绪翻腾间，昨夜那个在雨夜中蹒跚仍垃圾的瘸腿身影，与方才那个出言不逊、同样步履蹒跚的男人，重叠着闪现在她的闹海。
她打开抽屉，取出昨夜那位警察留下的纸条，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输入那串数字，却在拨号键上方悬停良久，终究没能按下。
毕竟这些只是自己的猜想，并未获得证实。
她转而把号码存了起来，随即果断关闭了电脑。
回到房间，她伫立在衣橱前，短暂思索后，她褪下宽松的运动上衣，换上一件修身的连衣裙。反正早餐店老板说了那个工地离得不远，她不如去现场看看，好验证这个出言不逊的人是否就是昨夜扔垃圾的人。
抓起钥匙出门前，她不忘在家庭留言板上匆匆写下：“去赵敏敏家了，午饭前回家。”
南城巷，深嵌在老城区的腹地，周边簇拥着重点学府。近几年，房地产开发的热浪席卷此地，大大小小的工地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机器轰鸣与钢筋水泥构成了新的背景音。
张汐禾循着早餐店老板指点的方向，走向那片规模不小的工地。隔着围挡望去，里面人影绰绰，清一色戴着各色安全帽，像一片移动的彩色蘑菇林，面目模糊，难以分辨。
一股自嘲涌上心头——她这是在干什么？大海捞针吗？她踌躇片刻，几乎要转身离开，可心底那点不甘心又拽住了脚步。
她再次凝神望向那片“蘑菇林”，目光下意识地扫过他们的腿脚，试图捕捉一丝不寻常的迹象，却依然徒劳。
正午的阳光灼人，手机适时响起，是母亲的催促电话。
“妈，我这就回，马上到家！”她连声应着，最后瞥了一眼喧嚣的工地，终于扭头踏上归途。
沿着来时的巷子没走多远，迎面便撞上了一队扛着工具的工人，队伍浩浩荡荡，带着汗水和尘土的气息。
恰在此时，手机又响了，张汐禾低头去接，顺势往墙根避让。
“你这孩子，刚回来又跑没影，都中午了，快点回家了，不要再别人家吃饭！”电话里，顾淑敏女士的不满清晰传来。
张汐禾捂着听筒，一边赔着笑，“妈，真快了快了，拐个弯就到”一边下意识地抬眼扫过走过的工人。
队伍末尾，一个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他的脚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跛态。
张汐禾心脏微微一缩，装作不经意地抬眼望去——果然是他！那个早餐店里满嘴污言秽语的瘦小男人。
他个头中等，五官扔在人堆里毫不起眼。明明是干力气活的，四肢却显得过分单薄，尤其与前头那些肌肉虬结、扛着沉重水泥袋或铁锹的壮汉相比，简直像混进来体验生活的，格格不入。他落在最后，手里只提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工具箱，看着分量不重。
就在他经过张汐禾身边时，脚步微妙地放慢了。他微微垂着头，姿态瑟缩，仿佛不敢直视路人，但那双眼睛却不安分地向上掀起，像阴暗角落里的爬虫，黏腻而迅速地在她身上扫视了一圈。
一股寒意顺着张汐禾的脊背爬升。她强作镇定，挂了电话，又往墙边贴了贴。
“王平！磨蹭啥呢？！”前方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叔回头粗声吼道。
“哎！来了！” 王平像是被惊了一下，赶紧应声，提着箱子小跑两步跟了上去，那点跛态在匆忙中更显眼了。
直到那队工人消失在工地大门内，张汐禾才轻轻吁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她站在原地，目光紧紧锁住王平消失的方向，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几秒后，她猛地转身，几乎是跑着朝家的方向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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