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至夜半,但在警灯环绕下,还是有很对好事者不睡觉,选择随手裹着一件衣服围在警戒区看热闹。
作为刚进入警队的一位女刑警,何丹妮正苦口婆心地劝着围观群众尽快散开,她看见周原过来就像看见救星一般,“队长,李北和江哥在垃圾桶里发现了一个红色的女士手提包。”
她给周原递过去一双手套,随着周原快速向警戒中心走去。
刚才还声势浩大的急雨,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停了开关,天地间骤然安静下来,却把围观者窸窣私语的声音无限放大,“好像是街头甘家的女儿......”“那不是甘家饭馆的老板娘吗?”“哎呦,怎么到咱们小区了,我晚上可不敢出门了!”“你怕什么,人家看不上你这老菜帮子......”“作孽哟,怎么这么晚了让个小姑娘独自出门啊?”
这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闲言碎语,像一群嗜血的苍蝇绕着何丹妮打转,让她烦躁不安。
或许是因为女性的身份,何丹妮在查案的过程中与群众接触时,比起其他男性队友好似天然多了几分“容易”,每个人都会有意无意的忽视面前这位女警的身份,即便是她也穿着一样的警服、做着相同的工作。
虽然这种“容易”能帮助她尽快抓取有用的线索,但这些人在放下对她戒备的同时,也会无所顾忌的直抒情绪,而这些带着窥探欲的“关心”“指点”比凶手的钢刃还尖锐,一言一句扎在已经失去亲人的被害人家属身上,成为了另外一种“凶手”。
何丹妮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不断地深呼吸,想要用理智压制自己沸腾的情绪,但窃窃私语中轻飘飘传来一句——“这个小丫头的妈妈就不是好的,我看啊是女儿替她死咯,可惜了......”
何丹妮再也无法忍耐,她拿起笔录本毅然转身,声音中带了几分寒凉冷意,“这话是谁说的?现在案件还在侦办阶段,我们警察都不了解的情况,我看你是很清楚的啊,那就请和我们回一趟警局吧!”
刚才还吵嚷不停地人群犹如被突然掐断的收音机,现场只能听见房檐低落的水滴砸在遮阳彩钢棚上的叮、叮声。
先是外围零散站的人嘴里念着“今晚怪冷的,回家了。”“没啥看的,回吧。”“回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然后像是石子投进鸟群中一样,靠近何丹妮的那些人就像受惊的白鸽哗啦啦散开,一个个生怕走慢一步被这个高个女警官带回警局,她们可是奉公守法、有正式工作的人,好端端进趟警局那多丢脸啊。
何丹妮一脸我早就知道的样子把笔录本塞进口袋,然后整整袖口也疾步向周原他们靠过去。
周原正蹲着翻看物证袋,橡胶手套在雨夜里泛着冷光。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出现场时,也曾因围观者的言语而心生怒火,但何丹妮比他当初处理的好,他当时可是因为对群众怒吼而被队长罚做了三天检讨。
骤雨初歇的街道泛着水光,年轻警官的目光掠过李北整理证物袋的肩膀,落在不远处那团模糊的身影上——那位母亲正机械地搓着衣角,双眼呆呆地望着地面的水影。
周原低头再次翻看证物袋中装的东西,这是一个非常普通的红色女士手提包,包身没有大力撕扯、撕拉的损坏痕迹,但是里外都有不同程度的水渍,他对何丹妮说,“问受害者家属见没见过这个包,是不是受害者的。”
张晓芳愣愣地坐在地上,双眼涣散的盯着地砖,旁边蹲着一个女警在安抚她的情绪,何丹妮靠近她后踌躇了一下还是说道,“你好,麻烦你看一下这个包,你认识吗?”
张晓芳愣愣的抬头,双眼看向何丹妮,红肿的双眼无意识地往下留着泪水,她好像被昏暗的路灯刺到了眼睛,猛地闭上了双眼。
安慰她的女警搂住了张晓芳的肩膀,面露不认,“你看下这个包你认识吗?”
张晓芳轻轻喘着气,努力将视线移到何丹妮手上,她嘴唇微颤,几近失声,“是、是我的,是我的,今天露露先拿上包回家,是我......包是我......我的露露,我的女儿......”
周原端着一杯温热水进入询问室,何丹妮坐在张晓芳身边想努力安抚她的情绪,李北站在门口正手足无措的摸遍全身,极力想找出一张没有用过的纸。
而张晓芳只是呆呆的坐在椅子上流泪,她看着何丹妮的嘴巴不停地在动,却听不清何丹妮在说什么,世界好像很大、又很远,只有巨大的回声在她脑中回响。
警局,周原将水杯推到张晓芳面前,又拍拍李北的肩,让他停止十八摸,然后从口袋中拿出一包纸巾递给张晓芳。
“张女士,你认识这个包吗?”
张晓芳看向她自己的包,好像想到了什么,呼吸逐渐急促起来,她痛苦的闭起了双眼,“是我的。”
李北看张晓芳回神,立刻将包中取出的东西一一摆放到桌子上,并让张晓芳查看有没有少了什么东西。
但张晓芳已经情难自抑,她不断地大口呼吸,眼泪如决堤的河水般涌出,身体摇摇晃晃,像是已经无法承受如此痛苦。
看到张晓芳如此,李北也跟着红了眼眶,他揉揉眼睛,看向周原,他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下去。
周原抿着唇,他知道张晓芳此时正经历着旁人难以承受的煎熬,但越早抓到凶手,越能避免下一个受害人出现,他凝眉片刻还是开口道,“我知道您现在的痛苦,但我们需要您的配合,我们尽早将他捉拿归案,才能告慰您女儿的在天之灵。”
张晓芳听到此话,内心如刀绞般的痛,她不明白为什么是她的女儿受到如此残忍的事情,她甚至想着为什么不是别人!
她猛地睁开双眼,愤愤地盯着面前的男人,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最终她还是恢复了理智,这一切都是凶手造成的,怨天尤人只会让露露再受到无谓的伤害。
张晓芳逐渐冷静了下来,她长舒一口气看向了桌面,“差不多就是这些了,我的包里不会装贵重东西的,也就是每天餐馆收的钱,一般攒够一定数额后,就会存到银行里。前几天我刚存了钱,这几天挣得也不多,拢共不到两千块钱”
她是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的,露露3岁的时候,她和孩子爸就离了婚,前几年露露还小,她为了照顾孩子一直都是在周围打工,直到露露长大上学了,她才从娘家借钱开起了饭馆,日子虽然过的苦,但是能和女儿在一起她怎么着都感觉日子有盼头。
她还是无法相信就这么短短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她和女儿就这样天人永隔,“这几年生意才好一点,露露喜欢跳舞,我给她报了舞蹈班,她刚放暑假,今天去舞蹈班参加比赛,结果却......”
张晓芳还是没忍住哭了起来。
周原用眼神示意何丹妮,让她对张晓芳提问。
何丹妮接收到周原的信号,她将桌面上的水杯拿起来放进张晓芳的手里,“今天晚上你感觉和平常有什么不同的吗?”
“没有。”张晓芳把水杯紧紧握在手里,“今天晚上有一桌客人喝酒一直不走,等结束的时候都后半夜了,我们店里人来人往的,东一句西一句,我也知道一些最近发生的事情,所以他们一出门我就收拾准备关门了。”
她说到这停顿了半天,好像不愿再回想起当时的情况一般,闭着眼睛十分抗拒,她咬着抖动的嘴唇,最终还是张口道,“我看露露还在一直玩电脑,心里就有一股无名火,冲她发了脾气!”
她哭着看向何丹妮,眼里全是悔恨,“我让她把电脑关了,她虽然不高兴,但还是听我的话关了,然后拿着我的包说要先回去。”
“我正生她的气,又想家里也离得不远,我手头上的事也马上就结束了,就没有拦着她......”
张晓芳双手紧紧抓住胸前的衣服,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一切犹如尖刀狠狠扎在她了的心上一般,让她无法呼吸,而血液顺着伤口随着心脏的泵动涌上了她的大脑,她的脸、她的脖颈憋成了紫红色。
何丹妮立刻起身绕到张晓芳身后,用手不断地顺她的后背,周原也快步向门外走去,然而不等周原走到门口,张晓芳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就不到半个小时啊,我的露露就不见了!”
李北看向周原,用下巴指了指门口,周原摇摇头,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而李北也回到座位前继续记录。
“露露走了之后,我让伙计也赶紧回家,明天早点到店里再收拾东西。”张晓芳哽咽道,“我正准备拉卷闸,之前的那桌客人又回来了,说他们有东西找不见了,看是不是忘在店里了,我只好等他们找。”
李北同情的看着张晓芳,将手里的纸巾递了过去。
张晓芳接过纸巾说了声谢谢,然后继续讲道,“等他们找东西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雨,我有点心神不宁,但我们做小买卖的最怕落下个藏客人东西的名声,所以我还是坚持等他们找了东西再走。”
“等他们走了后,我赶紧拉下卷闸就走,此时雨已经越下越大,我有点害怕,但是又想到家也不远,露露应该回家了,我就向家里跑去。”
周原听到此处,问道,“这个时候是几点了?”
“大概11点二十几分,快到11点半了。”
“那甘露离开店里的时候是几点?”
“过了11点了。”
周原继续问道,“甘露走的时候为什么要拿你的包?”
“露露从小就很懂事,我们娘俩相依为命,她虽然什么都不说,但是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那天我娘家给我寄了一些东西,我得拿回家,手腾不出来,露露早早看见,估计就记在心里,帮我先把包提上......”
何丹妮就着此话问道,“包中有贵重物品吗?你仔细看看有没有少了东西?”
张晓芳嘴里说着没少、没少,但还是再次仔细看向桌面,“包里就是一些零碎东西,我看都在这了,钱包里就是我这几天收的钱,也不多,就是一千几,不到两千,不知道少没少。”
何丹妮带上手套,将钱包打开,里面空空荡荡的,“应该是被人拿走了,周哥你看。”
周原点头,然后继续问张晓芳,“你是几点回到家中发现甘露不见的?”
“我没注意,估计11点四十几了吧,我回家后房子里的灯都是关着的,我担心露露还在生气,准备偷偷看看她,结果开门后发现她不在家,外面又是雨又是风的,我就感觉不对了,赶紧报警......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我不应该让她先回家的,都怨我,都是我的错!”
何丹妮内心非常同情张晓芳,这位母亲身材消瘦,唯一相依为命的女儿也遭遇不测,她轻轻拍着张晓芳的后背,柔声安慰着她,“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这并不是你的错,我们一定会抓住凶手,给你、给你女儿一个交代。”
张晓芳双手紧握在胸前,全部的心神都被甘露所带走,无论她如何努力地紧闭双眼,奔腾的泪水仍是冲破她的爱意,丝丝、滴滴的砸在的心上。
她突然睁开眼睛,看向钱包,“我钱包里面还有一个小银锁,是露露周岁的时候我给买的,现在还在不在?”
何丹妮立刻拿起钱包翻找起来,但钱包就这么大点,翻来倒去还是没有找到,她问道,“这个银锁有什么特殊的印记吗?”
“就是老款式的小银锁,因为是露露过周岁,所以特意打的,正面是平安长寿,反面是露露的生辰八字。”一想到当初打这个银锁的目的,张晓芳就觉得心里像是要长出根根利刃,反复对她进行扎刺。
周原听后示意李北赶紧记下,然后他对张晓芳说道,“今天你说的这些细节我都记下了,对破案非常有用,我们一定会尽快抓到凶手的,现在由我们这位女同事送你出去。”
张晓芳点点头,被何丹妮扶起来向外走去,社区上的工作人员看见张晓芳出来,立刻把她接了过来,何丹妮说道,“阿姨,我就把你送到这,案子我们正在办理,有什么新的进展会及时告知你的。”
何丹妮又看向社区的工作人员,“麻烦你们尽快联系她的家人,这两天最好有人可以陪着她。”
其中一个社区工作人员经常去张晓芳家吃饭,和她比较熟,对她家的情况比较了解,她看张晓芳呆呆的坐在那,眼睛也泛酸起来,“我已经和她家人取得联系了,她妈会尽快赶过来的。今天晚上我带她回我家住,警察同志你放心,社区里都很关心这件事的。”说完就过去扶张晓芳。
张晓芳被动的往外走,却在出门的时候又突然挣扎起来,她看向何丹妮,不顾一切的喊道,“有用吗?我今天说的有用吗?会不会抓住那个凶手!?”
何丹妮倏的一下红了眼眶,她快步走了过去,紧紧拉着张晓芳的手,双眼又紧紧看着张晓芳的眼,让她看清自己眼中的肯定,“阿姨......”她刚张嘴说话,声音已经哽咽道不行。
她深深吸了口气,不断的调整呼吸,努力咽下哽咽,“阿姨,非常的有用,这是特别关键的线索,我向你保证,我们警察一定会抓到凶手!你相信我们!”
张晓芳抖着唇,抽噎着看着面前的这个女警察,这么年轻,也是一个孩子呢,但她不知道怎么的,就是在这个还是个孩子的女警察眼里看见了诚恳、信任,她努力牵着嘴角,不断点着头,眼里全是恳求,“你们一定会抓住凶手,一定会!我信的,我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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