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宁十年的秋夜,雨敲打着皇宫的瓦片,发出急促的声响。
御书房内,烛火通明。
年仅十六岁的晏寂端坐在书案后,眉头微蹙,手中的笔在奏折上划过。
烛光映照着他的侧脸,已经隐隐有了帝王的威严。
“陛下,已经是三更天了。”
一个声音在门边响起,晏寂抬起头,眼神柔和了几分。
谢玉捧着一盏新沏的茶,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月白常服,眉眼间带着常年不变的温润与沉静。
他将茶盏放在书案一角,顺手开始整理那些堆积如山的奏折。
“太傅怎么还不休息。”晏寂放下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陛下尚未安寝,臣又怎敢先歇。”谢玉微微一笑,目光扫过晏寂眼下的青黑。
“北境雪灾的折子,明日再批也不迟。”
晏寂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温度恰到好处,是他习惯的。
十年来,谢玉总是这样,将他的每个习惯都记在心里。
十年前,先帝突然驾崩,六岁的晏寂在一片腥风血雨中登基,在外忧内患的情况下,是谢玉牵着他的手,一步步走过那些难熬的日子。
恍惚间,他回想起自己八岁那年深夜发起了高烧,是谢玉守了他整整三天三夜。
他迷迷糊糊中拽着谢玉的袖口,问道:“太傅,你会一直陪着朕吗?”
谢玉当时是如何回答的?
他说:“只要陛下需要臣,臣就一直在。”
十年过去了,谢玉确实一直在。
“太傅。”晏寂突然开口,“今日朝会上,赵首辅又提起选秀之事。”
谢玉整理奏折的手微微一顿:“陛下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首辅大人关心皇室子嗣,也是理所应当的。”
“连你也觉得朕该立后了?”晏寂的声音里带了些许冷意。
“臣只是认为,陛下应当以社稷为重。”谢玉垂眸,避开晏寂的目光。
晏寂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起身:“陪朕出去走走。”
雨刚停,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气息,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宫道上,侍卫们远远跟在后面,低着头,不敢打扰。
不知不觉间,他们走到了凤仪宫前。
这座曾经富丽堂皇的宫殿,如今只剩残壁断垣。
十年前的那场大火,将这里烧的一干二净,也带走了晏寂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他的母后和刚满周岁的妹妹。
晏寂突然停下了脚步。
“十年了。”他声音低沉,“太傅,你真的相信那只是一场意外吗?”
谢玉听到这话,猛地抬头。
“陛下,当年三司会审……”
“三司会审?”晏寂冷笑了一声,打断了谢玉的话,“不过是找了个替死鬼罢了!”
“真正的凶手还在外逍遥自在,甚至可能就在这宫墙内,看着朕这个孤儿,坐在冷冰冰的龙椅上。”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句句扎在人的心里,也揭开了这十年伪装太平的假象。”
谢玉看着眼前近乎陌生的帝王。
是他亲手将晏寂一步步从惊恐的孩童辅佐成如今的模样。
但他从没想过,那场大火留下的不仅仅是悲伤,更是一颗被仇恨浸透的种子。
“陛下……”谢玉想劝他,但那些话都哽在了喉间。
晏寂逼近一步:“太傅,这十年来,你为朕挡毒酒平叛乱,朕信你,看重你。”
“现在,朕需要你帮忙,把那些人,一个一个的揪出来。”
他伸出手,摊开在谢玉面前。
“朕能信你吗,太傅。”
谢玉望向晏寂的眼睛,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过去的平静将一去不复返。
他缓缓屈膝,以最标准的臣子礼,单膝跪地,将自己的手放入晏寂的掌心,声音坚定。
“臣,万死不辞。”
晏寂收紧手掌,将谢玉的手牢牢握住。
“好。”
他只说了这一个字。
接下来的日子,暗流汹涌。
表面上,皇帝勤政,太傅辅佐,一切如常。
暗地里,一场对十年旧案的调查,在两人的筹谋下,悄然开始。
谢玉动用了所有人脉,甚至不惜找来一些江湖中人。
一桩桩案件被重新翻出。
一个个看似稳固的联盟开始崩塌。
这日散朝后,内阁首辅赵崇罕见的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和谢玉并肩。
“谢太傅。”赵崇语气温和,带着长辈的关心,“近日朝中可不太安稳,陛下年轻气盛,有些事,还需太傅从旁劝上一二,稳才是最重要的啊。”
谢玉面色不变,微微欠身:“首辅大人言重了,陛下励精图治,臣自当尽心辅佐,清除积弊,亦是巩固江山啊。”
赵崇呵呵一笑:“积弊自然要清,只是这水若是搅浑了,难免会伤及无辜,甚至反噬自身。太傅是聪明人,当知有些界限,逾越不得。”
他顿了顿,状似无意的提起。
“听说太傅今日与北镇抚司的几位走的很近?那些人,手段残忍,不是正途啊。”
谢玉知道赵崇这是在警告,也是在试探。
“为君分忧,不拘一格。”
“首辅大人放心,臣自有分寸。”
赵崇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拱手告辞。
看着赵崇离开的身影,谢玉的手微微握紧。
界限?他何尝不知。
但从他把手放入晏寂掌心时,他就已经越过了那条名为“君臣”的界限。
前方或许是万丈深渊,但他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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