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的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割。
谢玉站在残破的城墙上，望着远方北狄营帐的灯火。
他抵达这里已经一个月，这一个月里，他亲眼见证了战争的残酷。
“大人，伤员太多了，药材已经不够用了。”军医的声音带着些绝望。
谢玉收回目光，看向城内临时搭建的医棚。那里躺满了缺胳膊少腿的士兵，哀嚎声连连不断。
“我已经上书朝廷，请求增援和补给。”谢玉的声音有些沙哑，“在援军到来之前，尽量节省用药。”
军医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谢玉知道他在想什么。
朝廷的援军恐怕不会来了。这一个月里，他连续上了十二道奏折，却只收到晏寂一封回信，上面只有寥寥数字：“朕已知悉，太傅保重。”
没有援军，没有粮草，只有一句轻飘飘的保重。
“韩青。”谢玉转身看向身后的暗卫统领，“我让你查的事，有结果了吗？”
韩青压低声音：“已经有些眉目了。北狄之所以对我们的布防了如指掌，是因为军中确有内奸。”
“是谁？”
“镇北军副将，刘峥。”韩青递上一封密信，“这是从他营帐中搜出的，与京城往来的书信。”
谢玉展开密信，越看心越沉。信中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
那是赵崇的门生，兵部侍郎周谨的笔迹。
“不止如此，”韩青继续道，“我们还查到，刘峥与安西都督高顺是连襟。而高顺……最近与赵首辅往来密切。”
谢玉猛地攥紧了密信。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北狄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发动进攻。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赵崇极力反对调安西军北上。
一切都是一场局，一场针对晏寂，也针对他的局。
“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韩青问道。
谢玉望向京城的方向，眼前浮现出晏寂那双带着执念的眼睛。
“继续查。”他声音冰冷，“我要确凿的证据。”
半夜，谢玉正在研究边防图，暗卫突然来报：“大人，城外有一支小队求见，说是朝廷派来的特使。”
谢玉心中一凛，这个时候，怎么会有特使前来？
当他看到所谓“特使”的真面目时，更是大吃一惊。
来人竟是晏寂身边的暗卫统领，影。
“你怎么来了？”谢玉屏退左右，急声问道。
影单膝跪地，奉上一封密信：“陛下命属下亲自将此信交到太傅手中。”
谢玉展开信，晏寂熟悉的笔迹跃然纸上：
「太傅亲启：
京中局势已控，赵党伏诛，然高顺叛逃，疑往北狄。此贼知晓边关布防详情，恐对太傅不利。见信速归，万事俱备，只待卿还。」
信很短，信息量却极大。谢玉的手微微发着抖。
晏寂竟然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肃清了赵党？那个他印象中还需要他庇护的少年，何时有了这样的能力和魄力？
“陛下...可还安好？”谢玉的声音有些干涩。
“陛下一切安好，只是十分挂念太傅。”影低声道，“陛下让属下转告太傅，十年前的血债，是时候清算了。”
谢玉心头一震。
就在这时，城外突然响起震天的喊杀声。
一个满身是血的士兵冲进来：“大人！北狄夜袭！刘...刘副将打开了西门，敌军已经进城了！”
谢玉猛地站起身：“传令下去，全军退守内城！韩青，带你的人去粮仓，绝不能让它落入敌军之手！”
“大人，您呢？”韩青急问。
谢玉拔出腰间佩剑，那是萧景琰在他离京前亲手所赠。
“我去会会这位刘副将。”
内城街道上已经乱成一团。火光冲天，喊杀声、哭嚎声响成一片。谢玉带着一队亲兵，在混乱的人群中寻找着刘峥的身影。
终于，在通往指挥所的街口，他看到了那个骑着高头大马的身影。
“刘峥！”谢玉厉声喝道，“你可知罪？”
刘峥勒住马缰，回头看他，脸上带着狰狞的笑。
“谢太傅，识时务者为俊杰。皇帝小儿倒行逆施，诛杀忠良，这天下迟早要易主！”
“忠良？”谢玉冷笑，“通敌卖国，至边关将士于死地，这就是你的忠良？”
“成王败寇罢了。”刘峥举起染血的长刀，“太傅若是聪明，现在就投降，或许还能留个全尸。”
谢玉握紧手中的剑，脑海中闪过晏寂的脸。那个孩子还在京城等他回去。
他不能死在这里。
“杀！”谢玉率先冲了上去。
血花飞溅。
谢玉虽然是文臣，但这些年来为保护萧景琰，也练就了一身不俗的武艺。
然而终究寡不敌众，身边的亲兵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一支冷箭破空而来，正中谢玉的左肩。他踉跄一步，险些跪倒在地。
“大人！”韩青带着人及时赶到，挡在他身前。
“粮仓...”
“已经烧了，绝不会留给北狄！”
韩青一边抵挡攻击一边道：“影大人已经带着密信突围出去求援了，我们再坚持一下！”
谢玉咬牙拔掉肩头的箭矢，鲜血顿时染红了衣袍。
就在他们即将支撑不住时，城外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号角声。
不是北狄的号角，而是援军的号角！
“援军！是援军来了！”幸存的将士们欢呼起来。
谢玉抬头望去，只见城外的北狄军队阵脚大乱，一支装备精良的骑兵如利剑般插入敌军腹地。为首的那人，身形莫名熟悉……
“那是……”韩青也注意到了，“安西军的旗帜！是高顺的部队！”
高顺？他不是叛逃了吗？
战局瞬间逆转。在安西军的夹击下，攻入城内的北狄部队被全歼，城外的北狄主力也仓皇撤退。
当谢玉在韩青的搀扶下走出内城时，那个骑着白马、身着银甲的身影正好来到他面前。
那人翻身下马，取下头盔，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面容。
“高都督？”谢玉难以置信，“你不是……”
“叛逃了？”高顺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道密旨，“陛下密旨，命我假意投敌，与太傅里应外合，一举歼灭北狄主力。”
谢玉接过密旨，上面是晏寂的亲笔，还盖着玉玺。
所以……这一切都在晏寂的算计之中？甚至连他都被蒙在鼓里？
“陛下……还交代了什么？”
谢玉的声音有些发抖。
高顺的神色严肃起来：“陛下说，京城的事他已经处理干净，就等太傅回去……做个了断。”
了断？什么了断？
谢玉忽然想起离京那日，晏寂那双泛红的眼睛和未说完的话。
“太傅的伤...”高顺看向他血流不止的肩膀。
“无碍。”谢玉撕下衣摆草草包扎，“传令下去，整顿军队，三日后……班师回朝。”
他抬头望向南方，那是京城的方向。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那里等待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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