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太大,安静成了另一种形态的噪音。顾言深出差的第四天,我独自坐在客厅的羊绒地毯上,望着落地窗外川流不息的车河。这个被精心打造的空间像一座无菌的温室,隔绝了外界的所有风雨,也隔绝了鲜活的生命气息。
手机震动,是他的消息。
「在做什么?」
我环顾空荡荡的客厅,回复:「在看夜景。」
「一个人怕不怕?」
我看着对话框中那个熟悉的猫咪表情包,指尖悬停片刻,最终只回了一个「不怕」。
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问。起初,这种无微不至的关怀让我受宠若惊,可当他第三次在深夜打来视频电话,只是为了确认我是否安全在家时,一种微妙的不适感开始像藤蔓般悄悄缠绕。那些问候不再是单纯的关心,更像是一种温柔的监视。
第五天傍晚,门锁传来开启的提示音。我几乎是雀跃地奔向玄关——这几日的独处让我意识到,这个空间里若是没有他,就连呼吸都显得多余。
他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航空箱。箱子里,一只布偶猫正安静地趴着,湛蓝的眼睛在灯光下如同两汪清泉。
"想着你一个人在家会无聊。"他放下行李箱,动作轻柔地打开箱门。那只猫优雅地迈步而出,雪白的长毛在空气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它很温顺,会是个不错的陪伴。"
我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猫咪立即凑过来,用脸颊亲昵地蹭着我的指尖,发出满足的呼噜声。那一刻,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在这个过于规整的空间里,终于有了另一个会呼吸、会依偎的生命。
"喜欢吗?"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明显的愉悦。
我仰起脸,真心实意地点头:"很喜欢。谢谢言深哥。"
"给它取个名字吧。"他脱下外套,松了松领带,目光始终温柔地落在我们身上。
我看着那双纯净的蓝眼睛,脱口而出:"叫云团好不好?它像一团软软的云。"
"好。"他从善如流,"以后,就让云团陪着你。"
起初的日子确实因为云团的到来而鲜活起来。它会在清晨跳上床,用带着倒刺的舌头轻舔我的手指;会在我看书时,安静地蜷在我的膝头打盹;会追着激光笔的红点,在光洁的地板上滑稽地打滑。每当这时,顾言深总是含笑看着我们,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看它多黏你。"某天晚饭后,他看着趴在我腿上的云团,语气欣慰,"这样我出差的时候,就不用担心你一个人寂寞了。"
我抚摸着云团柔软的长毛,心里涌起一阵暖流。是啊,有了这个小生命的陪伴,那些独处的时光似乎不再那么难熬。
转变发生在一个周末的早晨。我大学时最好的朋友林薇来电话,约我去看一个期待已久的艺术展。我兴高采烈地答应下来,开始为出门做准备。
"要出去?"顾言深从书房出来,手里还拿着份文件。
"林薇约我去看展,就是上次和你提过的那个新媒体艺术展。"我一边说着,一边往包里装手机和钱包。
他微微蹙眉:"今天?可是我已经约了宠物美容师,十一点来接云团。"
我愣住:"不能改期吗?或者我自己带它去?"
"那家店很难约,是会员制。"他走到我身边,自然地接过我手中的包放下,"而且云团最近有点掉毛,需要专业的护理。你一个人带着它出门,我不放心。"
我看着在猫爬架上自得其乐的云团,犹豫道:"那......我跟林薇说改天?"
"乖。"他抚了抚我的头发,"下次我陪你一起去。今天就在家陪云团做护理,好吗?"
他的语气温柔得让人无法拒绝。我给林薇发了道歉的消息,对方很快回复"没关系",但那个失望的表情符号还是让我的心沉了沉。
这只是一个开始。
云团的猫粮是特定渠道进口的,由他的助理定期配送;它用的猫砂是某个昂贵的日本品牌,需要提前一个月预定;就连它最喜欢的玩具,也都是他指定的安全品牌,成箱地送到家里。我拥有云团全部的陪伴与亲昵,却渐渐失去了独立照顾它的能力。
最让我感到窒息的是那次同学聚会。班长组织去郊区新开的民宿过周末,群里热闹地讨论着行程。我看着那些充满活力的发言,久违地心动了一下。
"言深哥,"晚餐时,我小心翼翼地提起,"这周末我们班......"
"周末?"他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我正想跟你说,周末约了王总打高尔夫。你不是一直说想学吗?正好带你一起去。"
我怔住。学高尔夫是某次看他比赛时,我随口说的一句羡慕,没想到他记得。
"可是同学那边......"
"聚会什么时候都可以。"他重新拿起刀叉,切着盘中的牛排,"而且云团还小,离不开人。我们出去一整天,把它单独留在家里,我不放心。"
云团。又是云团。
我低下头,看着盘中被他切得大小适中的牛排,突然觉得喉咙发紧。那一刻,我清晰地意识到,这只被他亲手赠予我的、名为"陪伴"的猫咪,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了另一重更温柔的枷锁。
晚上,我抱着云团坐在落地窗前。它在我怀里睡得毫无防备,温暖的小身体随着呼吸轻轻起伏。我抚摸着它柔软的毛发,心里却一片冰凉。
顾言深坐到我身边,很自然地将我和猫一起揽入怀中。他的下颌轻抵着我的发顶,声音带着满足的叹息:
"看,现在我们像不像完整的一家三口?"
我靠在他怀里,身体僵硬。
完整?一家三口?
是啊,他,我,还有这只他送我的、确保我会乖乖待在"家"里的猫。
第二天,我试着提出要独自带云团去宠物医院做常规检查。他立即表示要让司机接送,理由是"医院附近不好停车"。当我坚持想要自己打车去时,他的语气依然温和,却带着不容商量的坚定:
"小鱼,我不想让你和云团有任何闪失。让专业的人来做专业的事,好吗?"
他考虑得如此周全,将"为你好""为猫好"的理由编织得天衣无缝,让我任何一个"我自己可以"的念头都显得任性而冒险。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抱着云团在迷宫里奔跑,每个转角都遇到顾言深温柔的笑脸。他说:"回家吧,小鱼。没有我,你们会迷路的。"
惊醒时,云团正用担忧的眼神看着我,小声地"喵"着。我把它搂进怀里,突然明白了一个残忍的真相:他赠予我的,从来不是单纯的宠物。
而是一个需要被圈养在精致牢笼里的、温柔的牵挂。
他送我的不是宠物,是一个需要被圈养在精致牢笼里的、温柔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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