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坐在马桶上，一边用手机确认今天的出版社会议安排，一边默默打瞌睡。
因为常年居家办公，平时也不怎么出门，他的肤色白得惊人。
但头发和眼瞳却是黑色的，像打翻的墨瓶，又像无边无际的夜色。
鼻子很小，下巴很尖，眼角微微上挑着，眼眶下挂着两团常年熬夜的淡淡乌青。
咔哒一下。
厕所门忽然被打开了。
徐清身形顿了顿，抬眸道：“路明，你进来前能不能先敲门？”
“这有什么的。”
路明打着哈欠走进来，脑袋上的棕发乱成一团，睡衣也穿得歪歪斜斜的，连扣子都歪了几颗。
他随手拿起牙刷，另一只手伸向徐清的脸，说道：“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有哪里我没……”
说到一半，动作和话语忽然都停住了。
徐清没动弹，也没有看他的眼睛，而是看向了他的手。
手掌纤细又修长，骨节分明，指甲被修得十分圆润。
指腹和手心有些粗糙，长着一层薄薄的茧。
小臂不算太壮，也不细，肌肉弧度漂亮又流畅，手感也很好。
路明脸上出现了明显的困惑，疲倦的神色也褪去了几分。
偏粗的眉毛微微颦起，像在回忆什么，又像在寻找什么。
直到几秒后，他缓缓收回手，开口道：
“是哦，我们分手了。”
徐清依旧没看他，而是把目光聚焦在他的手背上。
那里有两块白色的印记，是几年前路明在实验室里被烫出来的疤。
每次他不小心碰到，路明都会委委屈屈地喊疼。
徐清收回视线，轻声应道：“嗯。”
两人就此沉默下来。
厕所墙壁上的抽风机兀自转着，发出轻微的呼呼声。
按响自动牙刷前，路明又淡淡地重复了一遍：“分手了啊。”
不是疑惑，也不是质问。
只是自言自语，带着点如梦初醒般的语气。
徐清没吭声。
他按下马桶的冲水键，提起裤子，目不斜视地从路明身后走过，离开这狭窄的空间。
徐清在冰箱里随便找了点东西垫肚子，就回了房间开始工作。
他不知道后来路明什么时候出的门，也不知道路明什么时候会回来。
毕竟，这已经不是他一个前男友该管的事了。
时至中午，徐清正在吃泡面时，来了一通电话。
对方是他的高中同学廖江龙，现在在做律师，两个人因为工作的关系，偶尔还有联系。
徐清接听电话，问道：“什么事？”
廖江龙喜气洋洋：“我下个月结婚，你来不来？”
徐清慢悠悠地拨开汤面上的蔬菜：“可以去，但我只在台下吃，不上台。”
廖江龙失笑道：“你想上我还不让呢，万一我老婆被你迷走了怎么办？”
“那只能说她眼光好。”
徐清淡淡道，“什么时候？”
廖江龙道：“晚点把请柬发你，到时候你和路明一起来啊。”
徐清道：“你自己发他吧。”
廖江龙道：“怎么，吵架了？”
徐清道：“没，分手了。”
廖江龙那边静了几秒，而后震惊道：“为什么？”
徐清忽然感觉没了胃口，把叉子折起来扔进碗里，缓缓道：“性格不合。”
是的，没有出轨，没有家暴，更没有财产纷争。
只是最无聊也最万金油的那个原因——
性格不合。
起初，他们的共同好友都很不理解。
两个人从高中就认识，一路纠结拖到大学终于在一起。
然后现在七年过去，才发现彼此性格不合吗？
其实就连徐清本人也曾很不理解。
但是在上周某一天，他结束线上会议，一走出房间，只看到冷冷清清的客厅，和饭桌上留下的残羹冷炙之后，心里似乎有个地方，骤然裂开了一道口子。
而在当晚近凌晨三点，家里房门终于被打开，有个人静悄悄地去洗了个澡，然后默不作声地爬上床躺在他身边时……
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彻底倒塌了。
于是第二天清晨洒落时，徐清提出了分手。
后边路明怎么反对拒绝不提，总归两人还是分开了。
不过廖江龙没有深究背后的原因，而是问道：“你们的房子怎么办？”
徐清和路明当年谈个恋爱谈得轰轰烈烈，不仅双双和家里断绝关系，还一起买了套房子，在房产证上写了两个人的名字。
这种举动无论放在当年还是现在，都是相当勇敢的决定，一时成为传说。
提到这个，徐清的脸色立即又沉下去几分。
“各住各的，还能怎么办。”
勇敢和代价往往是成正比的。
哪怕没有婚姻，这房子也是他们俩的共同财产。
所以即便现在两个人分手，他也没办法要求路明搬出去。
当然，也没办法制止路明每天不敲门就闯进厕所里。
廖江龙听完，总结道：“所以你们这叫……分手同居？”
徐清：“……”
到晚上十一点，徐清终于结束了他一天的工作。
小说编辑这份工作说忙不忙，说清闲也不清闲，唯一的好处恐怕就是收入高，外加可以远程办公吧。
在每个月发刊日之前的半个月，总会迎来一段地狱般的日子。
而今天正好是发刊日前一周，是地狱中的地狱。
徐清脚步虚浮地洗了个澡，随便擦了几下，就将自己砸到了床上。
及肩发还湿漉漉的，很快就在被单上洇出一大圈水渍。
有几缕头发贴在脖颈，还钻进了衣领，弄得背后凉飕飕的。
可徐清已经不想在乎这些了。
他连再爬起来做一顿晚饭的力气都没有了，更何况这种事。
小腹发出不甘的鸣叫，却成为了他的催眠曲。
徐清很快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清倏然被一阵呜呜声吵醒。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一道熟悉又陌生的人影瞬间映入眼帘。
大眼睛粗眉毛，棕色头发松散地像周围炸开。
眼睛看起来有些肿，显然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下颌线棱角分明，却长了层浅浅的胡茬，稀稀疏疏的。
徐清即使不伸手碰，也知道那摸起来很扎。
是路明。
他再熟悉不过的，朝夕相对了七年的前男友。
令他感到陌生的是路明现在的姿势。
他正半跪在自己面前，整个身子悬空探向这边。
双手也伸着，像在做什么高难度动作。
呜呜声还在响。
徐清这才反应过来路明在帮他吹头发。
路明见他睁眼，关掉了吹风机。
“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做了炒饭。”
徐清缓缓坐起来，看了眼挂钟。
凌晨两点。
他看向路明：“我记得我们约法三章过，不准随便进我房间的吧？”
表情非常冷静，咬字却有些绵，嗓音充满了刚醒来时的喑哑。
像一片松软的羽毛，轻轻搔刮着鼻尖。
“那你记不记得你也答应过我……”
路明举起吹风机，用风口对着徐清的脸呜一声吹了下，“要吹干头发再睡？”
这是路明平时常玩的小把戏。
徐清曾觉得这幼稚又可爱，现在却心无波澜。
他面无表情地一把抢走吹风机：“我吹就是了，麻烦出去。”
路明没阻拦，开口道：“要不要吃饭？”
徐清已经按开了吹风机，机械声瞬间把这句话盖了过去。
不过他其实听见了。
但声音并不是从耳朵传进来的，而是从记忆。
徐清没回答他，路明也没挪窝。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只有呜呜声在回荡。
到头发终于吹干，徐清关掉吹风机：“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路明自然而然地从他手里拿走吹风机，拔掉插头，再将电源线一截一截折好。
做完这些，他起身开门，走出去之前摇了摇吹风机，笑道：“等你吹完。”
徐清：“……”
眼睛闭上再睁开，又是一天。
阳光从窗户洒进来，一半趴在床边，一半摔在地毯上。
徐清没有赖床的习惯，闹钟一响就起床了。
他在心底计算着还有哪些稿子没催回来，边打哈欠边拉开房门。
长发发尾四处乱翘，一半被压得很平，一半蓬了起来。
然后，他意料之外地听见厨房方向有抽油烟机的声音。
徐清愣了下，下意识地看了眼时间。
正好八点。
路明在一家生物科技公司工作，九点上班。
扣掉通勤时间，他每每总要赖到八点十几才起，今天怎么这么早？
徐清慢吞吞地走到厨房门前，疑惑道：“你在干什么？”
路明应声回头，手里还抓着个汤勺。
头发乱得像鸡窝似的，围裙下的睡衣也歪着，领口卡在肩带外，乍一看还以为是什么擦边内容。
“做早餐啊。”
他笑了起来，牙齿很齐很白，粗眉毛下的大眼睛亮晶晶的。
徐清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没接茬，径自走进厕所洗漱。
他洗漱完出来，头发都被梳好了，顺滑地落在肩头。
餐桌上，正摆着两碗鸡蛋汤面。
一碗有葱，一碗没有。
水蒸气从面条的缝隙里飘出来，溏心蛋的香味扩散在空气中。
徐清走到餐桌旁坐下，将没葱的那碗面拿到自己面前，淡淡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直说。”
路明推过去一碟小萝卜干：“能再给我个机会吗？”
徐清夹起小萝卜干，扔进嘴里嚼啊嚼：“什么？”
“再追回你的机会。”
路明表情认真，目光灼灼，棕色的瞳仁里映着徐清的倒影。
徐清和他对视了会儿，突然又夹了块小萝卜干。
手掌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捻住筷子的姿势十分好看。
整只手白得近乎毫无血色，唯独指尖透着淡淡的粉。
小萝卜干吃完，他又低头嗦起了面。
两侧长发被拢到耳后，一双耳朵立即跳了出来。
耳廓圆润，耳骨和耳垂上留着三四个耳洞孔，早有愈合的迹象。
路明笑了笑，也吃起了面。
两个脑袋在餐桌旁，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
一碗面份量不大，很快就被吃完了。
路明放下筷子，看着徐清收拾碗筷，继续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一个人做饭，一个人洗碗。
这是他们向来的规矩。
徐清拿走路明的碗筷，叠到自己的碗上。
捧着碗走回厨房前，他轻飘飘地扔下一句——
“不行。”
以防误会，在这边重新说明一下：
这本没有存稿，不会日更，是为了换心情写的
欢迎养肥，也欢迎当作小零食随时吃一吃，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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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分手同居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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