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林夏几乎是怀着赴死的心情走进教室的。她一整晚都没睡好，一闭眼就是那条无法撤回的消息和湿透的作业本。她偷偷瞄向谢清川的座位，他还没来。这让她稍稍松了口气，却又更加提心吊胆。
早读课开始前，谢清川才和陈浩不紧不慢地走进教室。林夏立刻低下头，假装全神贯注地背单词，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一整节课，她都感觉如坐针毡，生怕谢清川会转过头来问她什么。但他没有，就像往常一样安静地听课，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直到下课铃声响起，林夏正准备起身去接水，一个清冽平静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林夏。”
她浑身一僵，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转过身，对上谢清川的目光。他手里拿着一本物理练习册，神情自然得像是在讨论学术问题。
“嗯？”林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昨天后来，”他开口，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聊天气，“我发了条消息问你那道类似的题做没做，你没回。是遇到问题了吗？”
林夏的大脑空白了一秒。
他发了消息？问她做题？她完全没看到！是因为她后来吓得直接扣住手机，又手忙脚乱地收拾“水灾现场”，根本不敢再碰手机了吗？
但是——重点是他问的是这个！他完全没提那条误发的消息！难道……他根本没看到？或者，他看到了，但体贴地选择了无视，给她留足了面子？
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庆幸瞬间冲垮了紧张，林夏几乎是立刻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都放松下来，连忙摆手：“啊！没有没有！我做了！就是……就是后来不小心把水打翻在作业本上了，弄了好久，没看手机……不好意思啊！”
她语气里的如释重负太过明显，甚至带着点急于证明的慌乱。
谢清川看着她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和急于解释的样子，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笑意。他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和：“没关系。做了就行。”
说完，他便拿着练习册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仿佛真的只是来关心一下同学的学习进度。
林夏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那块大石头终于“咚”地一声落了地。她轻轻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
太好了太好了……他果然没看到！或者看到了但完全没在意！谢清川果然是个大好人！又温柔又绅士！她之前真是白担心了一场！
她心情瞬间由阴转晴，甚至哼起了小调，拿起水杯脚步轻快地走去接水，完全没注意到，在她转身之后，斜后方那个座位上，谢清川的笔尖在纸上轻轻顿了一下，唇角微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
她更没想到，昨晚在她手忙脚乱“删除”消息、扣下手机之后，她的屏幕短暂地亮起过，显示过一条来自【谢清川】的新消息提醒，内容只有简短的三个字：
「看到了。」
只不过，这条她永远错过了的消息，和他刚才那句状似无意的“你没回”，构成了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温和又带着一点点戏谑的恶作剧。
课间休息，林夏从洗手间回来，正要走回自己的座位，却听到几个女生围在窗边，低声议论着什么，隐约间，“谢清川”的名字飘进了她的耳朵。
她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真的假的？谢清川家里那么厉害吗？”
“当然啊，听说他爸爸是上市公司的高管，妈妈好像也是搞艺术的，家里条件特别好。”
“怪不得感觉他气质不一样，用的东西看起来也都很精致。”
“而且你们不知道吗？他初三的时候好像还谈过恋爱呢！和隔壁班一个特别漂亮的女生，好像叫苏晚？”
“苏晚？我知道她！她也考进我们学校了，在七班！他俩当时好像经常一起放学，很多人都见过。”
林夏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捏了一下，有点闷闷的。她低着头，快步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假装整理抽屉里的书，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继续听着。
“啊？那他们后来怎么分了？”
“不知道诶，可能毕业就自然分了吧？或者家里管得严？不过想想也挺正常的，长得帅、家里又好、性格也不错，初中没人喜欢才怪呢。”
“也是……不知道他现在还有没有想法哦……”
女生们的讨论渐渐转向了别的话题，但林夏的心却有点乱糟糟的。
原来他家境那么好……还和苏晚……谈过恋爱吗？苏晚，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很美好，很配他。初三，一起放学……她想起了自己初三那次和他同撑一把伞的短暂同行，原来在那之前或之后，他有更长久的、和另一个女生的故事。
一种微妙的、酸涩的情绪悄悄弥漫开来，像一颗投入静水的小石子，漾开圈圈涟漪。她很好奇那个叫苏晚的女生到底是什么样子，有多漂亮，和他站在一起有多般配。
但这种好奇很快被一种莫名的失落压了下去。她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好奇甚至……吃味呢？他们只是刚认识不久的同班同学，连朋友都还算不上顶多算是……比陌生人熟悉一点点的存在。他过去怎么样，和谁在一起，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甩了甩头，像是要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甩出去。然后深吸一口气，用力抽出一本数学练习册，决定用题目来麻痹自己。
不想了，做题。她埋首于公式和图形之中，试图将那个名字和那段她未曾参与的过往隔绝在外。只是笔尖落在草稿纸上的力道，似乎比平时重了那么一点点。
接下来的两节课，林夏都有些心不在焉。虽然她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但关于谢清川和苏晚的传闻，就像一根细小柔软的刺，悄无声息地扎在了心里，不疼，却总有那么一点存在感。
细心的刘妙可很快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课间操时间，人群熙攘，她凑到林夏身边，撞了撞她的肩膀：“喂，夏夏，你怎么啦？从刚才回来就蔫蔫的，单词背傻了？”
林夏回过神，不想把听到的那些八卦和自己那点莫名其妙的小情绪说出来，便随口编了个理由，声音有些低落：“没什么……就是早上起来有点头疼，可能没睡好。”
她只是随口一说，想要搪塞过去。
然而，这话却不偏不倚，被刚好从她们身边经过的谢清川听到了。他脚步微微顿了一下，侧过头看了林夏一眼。她正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一点眉眼，看起来确实有点无精打采，和早上跟他解释没回消息时那突然活泛起来的样子很不同。
上午的最后一节是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大家三三两两地散在操场周围。林夏一个人坐在看台的阴凉处，看着远处踢球的男生们发呆。
一个身影在她旁边隔了一个座位的地方坐下。林夏下意识转头，竟是谢清川。他手里拿着两瓶没开封的矿泉水，递了一瓶给她。
“嗯？”林夏有些愕然。
“不是说头疼没睡好？”他语气平常，就像在说一件很自然的事情，“多喝点水。晒太阳可能会加重不舒服。”
林夏愣愣地接过那瓶水，冰凉的触感透过掌心，让她混乱的思绪清醒了一点。他……是因为她随口撒的谎，特意来关心她的？
“谢谢……”她小声说，心里有点愧疚，又因为这份意外的关怀而泛起一丝涟漪。
“没事。”谢清川拧开自己那瓶水的盖子，喝了一口，目光看着球场，并没有多说什么安慰的话。但他的举动本身，就已经是一种无声的安慰和体贴。
他并没有多做停留，只是坐了一小会儿，等陈浩在远处喊他，便站起身，对林夏微微颔首，离开了。
林夏握着那瓶冰凉的水，看着他和朋友汇合的背影，心情复杂极了。
他果然是个很温柔、很细心的人。会对身体不适的同学表达关心，即使他们并不算很熟。
但这份关心，也仅仅止步于“同学”或者“还算有趣的朋友”的界限内，礼貌、周到，却也带着他惯有的那种距离感。和他当初可能对那个叫苏晚的女生时的样子，肯定是不同的。
她拧开水瓶，喝了一口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似乎也压下了心底那点酸涩和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只是出于礼貌而已。她再次对自己说
下午的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斑。下课铃声刚响，教室里的气氛稍稍活跃起来。林夏正低头收拾着课本，忽然听到前门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夹杂着几个女生小声的推搡和鼓励。
她抬起头，看见一个穿着别班校服、长相俏丽的女生，在同伴们鼓励的目光下，正微红着脸，走向教室后排的谢清川。
那个女生手里拿着手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但还是努力大方地开口：“同学你好，请问是谢清川吗？我是七班的……能……能加你个微信吗？”
一瞬间，周围似乎安静了不少，许多目光或明或暗地投向了那里。
林夏的心也不自觉地提了一下。
被突然搭话的谢清川闻声抬起头。午后的阳光恰好落在他侧脸上，勾勒出清晰流畅的下颌线，鼻梁高挺，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他今天校服里面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衬得整个人干净又清爽。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就自带一种吸引人目光的特质。
面对眼前陌生女孩略显大胆的请求，他没有露出任何不耐烦或惊讶的神色。他站起身——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显得更加挺拔——然后朝着那个女生礼貌地、略带歉意地微笑了一下。
“不好意思。”他的声音温和而清晰，不会让旁人听清具体内容，却又足够让面前的女孩听到，“我平时不太用微信和人聊天，可能加了也没什么意义，反而会耽误你时间。”
他没有生硬地说“不行”，也没有拿出“有喜欢的人”或者“不想谈恋爱”这种容易让人遐想或尴尬的理由。他只是将原因归结于自己“不太用”，并且委婉地表达了“不想浪费你时间”的体贴。
那个女生脸上的红晕更深了，似乎有些失望，但又奇异地没有被拒绝的难堪。她小声说了句“没关系，打扰了”，便转身和同伴快速离开了。
谢清川看着她们离开教室门口，才重新坐下，神情自然得仿佛刚才只是一段再普通不过的小插曲。他甚至没有多余地四下张望，去欣赏自己引起的这点小小波澜。
林夏默默收回了目光，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捏着书页一角。
刚才那一幕，像一幅被阳光镀了金的画面，印在了她的脑海里。他起身时挺拔的身姿，拒绝时恰到好处的温和与疏离，既保全了对方的面子，也明确了自己的态度。
一种复杂而微妙的情绪在她心里蔓延开。她不得不承认，那一刻的谢清川，身上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稳而温柔的魅力。并不仅仅是外貌的吸引，更是那种待人接物时流露出的修养和分寸感。
她确实有点喜欢他，也有点在意他。看到别的女生向他靠近，心里会忍不住收紧；看到他得体地处理这一切，又会被他不自觉吸引。
但这种喜欢和在意，目前还停留在浅浅的层面，像春风拂过湖面，泛起涟漪，却未掀起波涛。她知道他们之间的距离，也记得那些关于他和苏晚的传闻。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将心里那点躁动的小情绪压了下去。只是偶尔，目光还是会不受控制地，飘向那个沐浴在阳光下的清隽身影。
体育课结束后，那份因为他一瓶水而产生的细微波动还在林夏心里轻轻荡漾。晚上，她正对着作业本发呆，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
是谢清川发来的微信消息。
林夏的心跳下意识漏跳了一拍，点开。
「在吗？有点事想请教一下。」
他的开场白直接而礼貌。
「在的，怎么了？」林夏回复道。
「我姐姐生日快到了，想送她件礼物，但不太确定送什么好。你们女生比较了解女生，能给我点建议吗？」
原来是为了给姐姐挑礼物。林夏握着手机，忍不住笑了笑。原来他也有这种不太擅长的领域。
她认真想了想，敲下回复：「姐姐平时有什么喜好呢？比如喜欢打扮？还是更实用主义？」
「她比较注重生活品质，喜欢精致一点的东西。」谢清川回复得很快。
「这样啊……那可以送香水、香薰蜡烛，或者一条质感好的丝巾？口红可能容易挑错色号，护肤品又不清楚肤质，前面几个比较不容易出错。」林夏提供了几个自己觉得稳妥的选择。
对话框上方显示了片刻的“对方正在输入…”。
「香水好像不错。你有什么推荐的品牌或者味道吗？我对这个完全不懂。」
林夏根据自己的了解，又发了几款比较经典不易出错的女士淡香精名字和特点过去。
过了几分钟，谢清川回复了过来：
「好的，太感谢了[微笑]」
这个表情看起来标准又有点正式。但紧接着，他又发来了一个新的表情。
那是一个胖乎乎、圆滚滚的白色小猫，正抱着爪子，憨态可掬地作揖，旁边还有“谢谢”两个字。
这个表情和他平时那种清冷温和但总有距离感的样子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林夏看着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可爱到有点笨拙的表情包，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对着屏幕“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几乎能想象出他是在哪个家庭群里存下这个表情的，或者可能是他姐姐发的？总之，和他本人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有种意外的……萌感？
心情一下子变得轻快起来。她手指滑动着自己的表情包库，精心挑选了一个同样软萌的、抱着胡萝卜点头说“不客气哟”的小兔子表情，发了过去。
这一次，谢清川没有立刻回复。
但林夏看着那个并排躺着的、画风迥异却莫名和谐的两个表情包——一个来自看似高冷的他，一个来自内心雀跃的她——感觉之前那种微妙的距离感，似乎被这两个小小的、可爱的图片拉近了一点点。
她放下手机，心情莫名地很好。他居然会发表情包，还是这种风格的。
嗯……有点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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